沉默既可以是一种绝好的依靠,也是一柄不显山不露水的利器。终归是几个十八岁的少年们,在锐利地注视下总是不设防的。
她背过身,眼神逃也似的往窗外窜去,几匹黑马的厚唇咀嚼着什么,唾液里夹杂着暖胃的热酒,冬天的大千世界里多了一丝烟火气。
既要让学校在众多强敌中胜出,又不能胜无风雅之姿,艾靖突然佩服起菲兹威廉了,在两种极端里做一个平衡为何总是这么难呢?至少对她来说。
“嘘,你别去喊她。”
虞怡一把拉住荣蔚,那双安静的黑眼珠看的并不是他们,一股超脱于当下的思绪才让眼神变得沉重。
她想去餐吧里拿些吃食了,马蹄在雪地上踏的“哒哒”响,封了一早的胃袋也该醒醒。
还是老样子?虞怡回头看了看,几个睡眼惺忪的人还没有突发奇想的念头,视线又调回艾靖身上。
歪斜在窗口的脸垂着一披黑发,冬日的晴天投射下蓝色的反光,艾靖像是歪在一片梦境里。
“唉,你是应该想想可怜的菲兹威廉了。”
她摇摇头,包厢的门关了。
事实证明,艾靖在这个点上车还是有效果的,一经忙活之后,刚好掐在了早餐出炉的时间段。
嗯,想想烧饼的桂花味浇在油条的咸香中,连黑眼圈都减了不少,味蕾成了一剂绝佳的咖啡剂……没有烧饼油条也没关系,牛油果鸡肉千层面虽说heavy了一点,却不失为早午餐的搭配,省心又提神。
最关键的是,有能下肚的东西就行,虞怡哼着小曲儿又拿了几瓶果汁,之前短暂的不愉快和填饱肚子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她笑微微地回过身,招财猫的笑容里织着冰线和丝绸,以瓷白为底,猫耳由帝金色的滚线编织,一圈红色的绛线勾勒出圆润的轮廓,非常精细。
“好精致的画像,学生马车上没有中式早餐,却有招财猫……”
虞怡饶有兴致地驻足,几根挂着门把的手指也松了下来。
正好到了马车加速的时候,铁蹄在风里踏的飞快,细乱地掩掉了车厢内的动静。
“哗啦!”
声音大得出奇。虚掩的透明板子被人推开,视线的平衡猛然一晃,虞怡不由得倒退几步。
幸好早餐没撒,
“你干什么呢?这门板明明是透明的,不会先敲个门吗?”
她没好气地一滚眼,最先看清的却不是推门而入的那张脸,而是见他缓缓弯下腰,追着一瓶摔了的橙汁。
“咕噜噜……”
橙汁继续好死不死地滚着,虞怡倒被男生一副谦和的样子噎没了声,还没等他回话,气先消了大半。
“对不起,女士,我以为你要出来,就没有敲门,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终于抓到了,几根白净的手指在饮料盒上一并,她终于能看清他的脸了,眼睛还残留着些许清澈的稚气,延到末端急急地一收,
好一柄出鞘的利器,他眉毛弯弯的,鼻梁挺而优美,多么清俊而无害的一张脸,虞怡却背心发凉。
光是那双看人如看刀的眼睛,就知道你绝不好对付。
“你就是木村秀夫吧?”
“哈哈,没想到我的日本口音这么明显,让新加坡队的女士见笑了。”
“新加坡队?”
她本能地皱眉,见那双刀锋似的双眼猛起一团亮色,心头犹如被一杆冰冷的长剑贴着溜过。
这人城府真深,竟然想试探我。
“好吧,我是中国队的,不要趁别人背对着你的时候开门,应该是最基本的修养,在比赛中也是如此。”
她愤然一握拳,突然又无惧地笑了,心里坦荡之后便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幸会,哦……对了。”
她又折回来,将果汁拿去,脸上依旧挂着笑,却不自觉地看了看那双令人着迷的眼睛,
“祝你好胃口。”
虞怡离开的很安静,木村秀夫手里一空,他也正想着那双圆圆的猫眼睛呢。
脑子里又滚了一遍虞怡看去的方向,身后招财猫的绣画正好冲进他的视线里。
“还真是可爱。”
……
“诺,你的份。”
这一个小补觉没睡多久,虞怡来去不过二十分钟,艾靖已经醒来了,一碗鲜绿色的沙拉面稳当地放着,飘出果物的香气。
毕竟是刚出锅的食物,尚还算热乎,一口咬下去,满嘴牛油果的清甜令面食多了好些香味。
“我之前看见木村秀夫了。”
虞怡也跟着开动起来,咀嚼的声音停了一瞬。艾靖双眼一飘,荣蔚和南墩睡得正酣,她身子挨近了些。
“怪不得你脸色这么差,”
她横竖打量着虞怡,脸闷成气恼的猪肝色,
“他肯定不是好对付的的善茬,是不是想从你这里探出什么口风?”
“口风倒没探出多少,只是试探出我所在的队伍罢了。”
她轻快地咬了一口绿面,猫样的俏圆眼睛却凝成两团极暗的陈色,
“相对于明摆明的敌意,我更加害怕这种软刀子的对手,真的,你从他身边走过时感觉不到一丝敌意,但能感知到他做好随时击杀的准备。”
像是一只滴水不漏的铁桶。艾靖想,
“这等城府的人,多半是伊集一路栽培出来的选手。”
正如他那张英气却无害的脸能耍出最锋利的剑术。几个月前两人短暂交手的场景又闪现出来,利器一下下地撞击着,她的心头呜然大噪。
“噌!”
脑袋里尽是寒光亮影,难闻的金属味恍若还在身边,艾靖蹙起鼻子,神情很是厌恶。
操剑者的城府是复杂的,招数却是一招更比一招生猛,强烈的反差稍稍一转她的脑子,便油然升起几分好奇来。
“究竟是你的武士刀快,还是我白虎的剑锋快,就拭目以待吧……伊集。”
冲入云层的飞马们迈大了步子,一列精雕的马车风驰电掣地朝着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