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胡冬雪还没有睡觉。她把院子里面养的那些小牲小口都喂饱了之后,就把它们都赶进圈里。现在,它们都牢牢实实地呆在窝里,该上架的上架,该趴窝的趴窝,那些满院子里乱跑的鸡鸭鹅狗们声音,也都安静下来。它们在主人的庇护下,也都悄无声息地安然入睡。
胡冬雪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快到9点钟了,又焦急地向窗外望了望,可是见爸爸还没有回来,她心里特别担心。估计这个时候,彩站的中奖时间已过,爸爸要是再不回来的话,他一定是在外面又喝酒去了。想到这里,刚才还在专心致志看书的胡冬雪,现在却一点儿心情都没有了。
她不停地向窗外望去,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在她的眼睛里,除了那两扇大铁门,在风中咣当咣当地响个没完没了外,她好长时间也没听见胡同里的脚步声了。眼看就到了半夜,爸爸还是没有回来,她不禁有点儿焦躁不安。“这个时候,爸爸能去哪里呢?”胡冬雪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她害怕爸爸喝完了酒以后,又到处闲逛。这深更半夜,深一脚浅一脚的找不到回家的路,恐怕又要被别人欺负。如果是这样,这么冷的天,爸爸恐怕又要遭罪了。
昏暗的灯光下,冬梅正坐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学习。她刚才是趴在被窝里面看书,可看着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总爱闹矛盾,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来,很难让她坚持到底,她眼皮底下的书算是翻开了,可她还没等看几页,脑袋突然一歪,整个人就瞌睡过去了。她胡冬雪叫醒后,索性,起身钻出被窝,坐到桌子前面的椅子上,一边学习,一边陪着胡冬雪等爸爸回来。
胡冬雪手里拿着书,心不在焉地看了几页。她的一双眼皮冷不丁跳了几下,她心里突然一惊。还没等回过味来,又跳了几下。紧接着又跳个没完。她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祸。可是这两只眼睛一起跳,算是怎么回事儿。她的眼睛一直跳个不停,她顺手从本子上面撕下一小块白纸,沾了点儿唾沫,贴在了两片眼皮的上面,可还是没有挡住眼皮跳动的速度。
她心中有种预感,爸爸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一想到麻烦事儿,她的心不停地跳了起来。她心里暗自祷告:这个家已经够不幸的了,希望爸爸在外面不要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冬梅见胡冬雪魂不守舍的样子,低着头问了一句:“姐,你说咱爸是不是在外面有喝多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呀!要不咱姐俩出门去找找他?”
“这么晚了,家家户户都关灯睡觉了。这黑灯瞎火的,咱俩去哪里去找他呀!爸爸又不是小孩子,他就是喝多了,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家来。你只管好好学习,大人的事儿,你就不用掺和了!”胡冬雪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焦躁不安。
“你说爸爸也真是的,老出去喝酒。这要是在外面喝卧道睡着了,没人知道还不得出人命啊!”冬梅说这话的时候,连想都没想,胡冬雪听了,立刻心惊肉跳起来。
“冬梅,你说什么呢?这话可不能乱说呀,爸爸要是在外面出了事儿,咱俩的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胡冬雪制止冬梅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在她的心里,爸爸就是爸爸,就是所有的人都说他不好,做得不对,她们姐妹两个也不能小瞧爸爸一眼。
“姐,我不想去学校念书了。你看,爸爸天天这样,我想和你一起在家里干活,把咱家的房子盖起来,把日子过得好起来!”冬梅听姐姐这样说她,她顺势放下手里的书本,撅着嘴巴说道。
“不去学校里读书可不行。这年头,不好好读书的人,都没多大的出息。不是瞎混,就是闲逛,整天无所事事,跟个无赖似的,走到哪里都没有人尊重。你一定要好好念书,等以后你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姐姐都供你。过些日子开犁种地了,姐找人把地种好后,就出去打工挣钱去。然后挣好多好多的钱回来,都给攒起来,留着上大学的时候用。”胡冬雪说着,用眼睛瞅了冬梅一眼,示意她好好看书。
冬梅背了一会儿课文后,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困了,就重新回到了被窝里面睡觉去了。
冬梅和胡冬雪的脾气不太一样。这个孩子,最近一段时间特别反常,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总爱莫名奇妙地发脾气,在学校里也和同学们不合群,她总是一个人低着头独来独往,在学校里见谁也不说话,跟班里的同学慢慢拉开了距离。
胡冬雪去学校里送她上学的时候,听老师说冬梅的学习成绩还算不错,但是这孩子的个性太强,整天皱着眉头,心事忡忡的样子,怕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容易得抑郁症,需要有人在身边经常开导她。听了老师的话,胡冬雪对妹妹更加的怜爱。
这些天来,胡冬雪除了做一些杂七杂八的活以外,她一直在家里自学功课。每天晚上,她忙完了家中所有的一切,就静静地坐在灯下自学。她明白,家里这么乱,她要是就这么上学走了,家里会更乱,她也不能安心在学校里上课。虽然学校里的历史老师让石头捎来口信,叫她马上返回学校去上学,班主任老师也曾催促了很多次,但是,她也不能离家半步。她只能委曲求全,留在家里来照顾爸爸和妹妹,然后再另做打算。
学校暂时是去不了了。不过,求学的机会有的是,只要是自己不放弃自己,她还是有希望的。国家的形式这么好,如果自己自学得好的话,有的是机会参加社会成人考试。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会燃起一把希望之火。那个希望虽然有些渺茫,胡冬雪也会沿着这微弱的希望之光,慢慢地走下去的。
夜更深了,窗外,冷风呼呼地吹着,像一把把利剑,把窗棂撞击得山响,倒春寒的天气,似乎比冬天还冷。胡冬雪又向窗外望去,院子里面除了呼啸的风声在此起彼伏地叫嚣外,一切都归于朦胧。她听不见爸爸回来的脚步声,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超市门口,来顺亲眼看见胡大海和董签被“局长”叫来的一辆奥迪车带走以后,他慌忙跑到了胡冬雪家的大门口。这么晚了,铁门上早已经上了锁,看着那把铁将军牢牢地挂在门栓上,他不得不举手砸门。那“咚咚咚”的砸门声,在村子的上空,久久地回荡着,一直传出了很远,还有余音。
胡冬雪听见这急促的砸门声,立刻从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她把脑袋伸到窗子前面,贴着玻璃像外面看了看,她什么都没有看清,就打开房门从屋子里面探出头来,轻轻地问了一声:“谁?”
“是我,冬雪!你快点开门,让我进去!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快点儿开门!快点儿开门呀!”来顺在门外急得直跺脚。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找她。
胡冬雪一听是来顺的声音。这么晚了,他跑到家里来,一定是跟爸爸有关,她从墙上的衣挂上取了一件棉大衣,披在身上,又找到铁门的钥匙,几步走到院子里面,一路小跑过长长的院脖子,来到铁门跟前,抬手就打开了铁门。
来顺见胡冬雪把门打开,一头钻了进院来,他的两只脚跟还没等站稳,就把刚才看到的一切,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了胡冬雪。
“冬雪啊,这么晚了,你咋还在家里看书呢?你爸刚才中了大奖,他和董签刚要出门喝酒,‘局长’听说你爸中奖了,就把你爸和董签给拦住了,非得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碰碰运气!”
胡冬雪怕来顺的声音,惊醒了冬梅,她立刻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就把来顺带到了胡大海的屋子里面,小声地问道:
“来顺,你没听说“局长”要带我爸他们去哪里吗?”胡冬雪迫不及待地追问着,她两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脸色煞白心里暗说:爸爸这人可真是的,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走什么。
“我在旁边听他们说,好像是去邻村的什么地方赌钱去了!具体去哪儿,我也没听清楚。再说,他们也不让我跟在后面。你要是有空,就快点儿出去找找吧!说不定现在还能撵上。要是出去晚了,可能就追不上了!”
听来顺这么一说,胡冬雪猛然心里一惊。心想:爸爸怎么能被“局长”给带走了,他不是不知道“局长”这个人的人品,他怎么能跟这种人搅合在一起呢。
胡冬雪越想越生气,可是光生气有什么用,她知道“局长”这个人深藏不露,居心叵测,全村的人都不怎么喜欢他,人前背后都管他叫白脸狼。他要是把爸爸给带走了,就准没好事儿。
想到这里,胡大雪有些为难了。这黑灯瞎火的,去哪里找爸爸呀。胡冬雪一想到上次进城去找江焱爸爸的那件事情,到现在她还在后悔呢。要是自己去求小林子,他也不会跟着自己一起出车祸,到现在肇事的货车司机还没找到呢。要是这深更半夜的再去惊动人家,林大娘还不得恨死自己呀!
“这可怎么办呢?”胡冬雪在屋子里面急得团团乱转。爸爸跟“局长”走了,一定没去干什么好事,他们要是到邻村去赌钱,自己再到村上去找大队书记帮忙,岂不是主动检举爸爸,万一他们都被当赌后犯抓走的话,村里恨她的人一定不止一个,说不定有人会来家里打她骂她都不解恨。如果,不去求大队书记帮忙,这左邻右舍的都在睡觉,她怎么好意思去打扰他们。
想到这里,胡冬雪狠了狠心,她看了看炕头上正在熟睡的冬梅,一咬牙,她在屋子里面找来了好几把门锁,把凡是能上锁的地方,都牢牢地锁了遍,跟着来顺,就出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