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司芒睁开眼,天边泛起鱼肚白。房间里,飘散着令人放松恬逸的清香。
她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静静地盯着微明的窗幔发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赶了整整五天的路,明明已经困乏到了极点,却依然能在第二天这么早地醒来。
她徐徐吸进一口气,觉得全身上下很不舒服,想要动一动。可一动之下,便觉全身的骨头都变形、错位了。每动一下都酸痛难当。
司芒忍着不适,坐起身,小心翼翼的伸展手臂,活动腰脊。全身的骨骼发出咯咯的声响。只听声音,就知道一定十分不好受。
司芒小心翼翼地揉着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静立在窗边的烛灯。
她记得昨晚自己是没有熄灭那盏灯的...
她挣扎地爬下床,凑近那盏烛灯。这种烛灯外部罩了一张薄纸,极不容易熄灭......她轻轻将烛灯抱在怀里。回忆起昨晚半睡半醒间,听到的如梦一般不真实的话语。
......
“睡前记得熄灯。”
......
原本她在朦胧间听见这声音时,心中是非常恐惧的。她想睁开眼,怎奈眼皮似有千斤沉重。一阵不合时宜的懒散袭击了她,使她一动也不想动。
......
“不谢。”
......
又一声低语,司芒眼前彻底暗了下来,那声音略微低沉,甚是动听。下一秒,她便沉沉睡去了,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再说些别的。
那声音是她从未听到过的,不同于苏晟之,不同于暮禾。她甚至觉得,如果昨晚暮禾在江边对她说的那些话是由这个声音来对她说的,她可能一点也不会感到害怕,反而会觉得很安心。
直觉告诉她,这人虽于夜半闯入她的房间,但并没有恶意。
司芒静静地抱了一会烛灯。始终不明白,那人究竟要做什么。难道只是帮自己熄一下灯?直到腹内的空虚感强烈起来,司芒才意识到自己该下楼去找暮禾了。
司芒将烛灯放回原处,粗暴地活动几下略微僵硬的关节,仔细整理好仪容,关上房门。她先在二楼转了一圈,发现正好有条楼梯可以直接下到暮禾的房间旁。
“还挺方便。”她咕哝着顺着那楼梯下到一楼...
不知何时她觉得周遭光线似乎有些奇怪。她恍然回神环顾四周。不出所料这里与她方才在楼上俯视一楼时所见到的布局完全不同。
司芒满腹狐疑,打算再回楼上确认一下。可甫一回身,她便骇然地发现,自己身后哪里还有什么楼梯!只有一条寂静的空无一人的走廊。
清晨的阳光从走廊尽头半开的窗牖中倾泻而下。清风卷来,携着浅淡的花香。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必定是中了某种法术......
面对接踵而至的危境,司芒感到无比厌烦!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观察这个地方。
这里也是一家客栈,比她止宿的那家要简陋许多。走道两旁是整整齐齐的几间客房,装潢简单,颜色单调...
忽地,一道人影从走道尽头半开的窗子中闪入。转眼间消失不见。
司芒双眼一亮,觉得那人影与白月十分相近!白月也在这里!她莫名心安,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但很快,司芒就发现自己跟丢了...空旷的走廊里哪里还有白月的影子。
鬼使神差地她放轻脚步,靠近一间近在身前的客房...屏气凝神地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声音。司芒知道,光是这样偷听肯定是不行的,但要是去桶人家的窗户纸...自己又不敢。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转身向对面走去。
这时,她的头脑中涌进一片冰凉...
“哎,我说。掌柜的让咱废这么大劲潜入招摇宗,是为了什么啊?”
司芒大惊失色,连忙捂嘴禁声。
“我怎么知道。到时候就有人告诉咱们了。”
司芒寻着声音,蹑手蹑脚地退回到那间客房门口,心中后怕。明明刚才还以为没人的...亏她还听了那么久...
“不过,你想想。就你我还能干点啥?也就是杀人放火呗。只不过,这次杀的是个名宗弟子,动起手来麻烦点罢了。”
“呸,像你说的那么轻松。你我一介凡人,半点儿法术都不会,想好怎么混进人家山门了吗?”
司芒躲在门口听得心惊肉跳。她认真地记下了那二人的声音,虽然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用处,但好歹也能让自己安心许多。
随着头脑中寒意的消退,门中的声音逐渐听不到了。司芒不敢多待,就连找白月的念头都一并打消了。
她一点一点,悄悄退开,一路退到楼梯旁......然后转身就跑。双腿还有些麻木,她咬着牙一通乱跑。当她慌张地转过一个拐角时,猛地看见暮禾就在不远处,正向自己走来。
司芒喘着气,环顾四周。难以置信地发现此处竟是自己房前。她回头看着身后的楼梯...
她是怎么上来的啊?
司芒看着暮禾,定了定神,扬起笑容:“早啊暮禾。你怎么在这啊?”
“早。”暮禾也笑道:“豆浆、羊奶、杏仁酪?”
“都好。”
暮禾点头。
司芒跟在暮禾身后踏上楼梯,觉着自己适才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愚弄了一番一样,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
走廊尽头的窗牖半开着倾下缕缕晨光。
就在司芒落荒而逃后不久,临窗的房门打开了,其中走出一名白衣少年。他看向司芒逃离的方向,束于脑后的马尾随着微风轻软地拂过面颊。
“走了,梁泉。”他的声音略微低沉,很是动听。
“说过了,不要直呼我的名字,陆公子。”声音自他身后传出,他回过头。
晨光下那人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白衣,华发,绝世离俗。
“真是死板。”陆桓玄苦笑一声:“你这么做救不了她。暮禾也不会领你的情。”
“只不过给她提个醒罢了。”梁泉抬眼,目光似寒潭清冷:“再者,我并没有救她的必要。”
陆桓玄摇头道:“你主子可没说错,你就是出了名的口是心非。”
梁泉看向一旁,并不搭话。
“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能做的终究有限。”他戏谑地瞧着梁泉:“她是死是活看得是她的本事造化,可不是你有多尽心竭力。我知道你是心疼你主子,但心急可解决不了问题。”
梁泉垂下眼:“那还能怎样,真不知道苍夙在想些什么。”
陆桓玄笑道:“说你点什么好,你对你主子毕恭毕敬的,可对她师父倒是...”他轻咳一声接着道:“...直言不讳。”
他拍拍梁泉的肩膀:“你主子用得着别人担心吗?你见她什么时候吃过亏。”
“我见过。”他目光锐利,如刀剑映射出的寒光:“她并非无所不能,凡是需要我的地方我必会竭尽全力。”
陆桓玄点头:“这我自然明白,不然我现在来这做什么?不过我倒是好奇......”他说着缓缓凑近梁泉:“我这么说你,你都无所谓吗?听说你们是...”
“别说了!”梁泉一声呵斥:“想知道什么亲自去问她!她不肯告诉你,你也别旁敲侧击地问我。”
陆桓玄对梁泉的愤怒不甚在意。
他微哂道:“你们两个在这一点上倒是迥异啊。一个百转千回,一个却直白的不得了。”
说着他扯了扯衣领:“客栈里就是压抑。还是先把那两个碍事的家伙解决了吧。”
说话间,他的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梁泉抬眼看向司芒离去的方向,双眸中似有水波涌动。下一秒他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