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紧按住后腰的匕首,又放下帘幔来,对唐越儿笑道:“你很喜欢这把匕首么?”
唐越儿没得手,心里不痛快,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瞪着他。
“这匕首你到底怎么得来的?”
“捡的。”年轻男子得意地笑。
唐越儿心中一惊,“可是在城外密林里的小庙捡来的?”
“没错。”他也不瞒她。
“那女子呢?”
年轻男子不禁意外,奇怪地看唐越儿一眼,“你怎晓得那小庙里死了个女子。”
唐越儿冷冷道:“你别管,你只告诉我,那女子究竟如何了?”
年轻男子笑了一声,甚是无所谓的语气,“还能如何呢,都死得透透的了,拉去埋了呗。”
埋了...自己的身体真的没了...?
酸楚涌上心头,唐越儿眼里不禁泛起泪光,瞬间哽咽,“....埋哪儿了?”
年轻男子眉心一挑,讶然道:“我为何要告诉你?我家主子说过,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唐越儿很是失望,冷笑两声,“你不告诉我,我就立刻出去告诉所有人,是你杀了狗太监冯升。”
“嘿,”年轻男子有些急了,“你这小妮子,刚才我还助你一臂之力了呢,你不念恩情也就算了,怎的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唐越儿咬着牙不说话。
年轻男子看着唐越儿,也不知怎的,她这样又是倔强,又是眼泪汪汪的样子,倒让他觉得有些可怜。
心一软,不禁轻声道:“我家主子说,那女子有胆量刺杀司礼监的人,虽未成功,亦属壮义之举,赞她是个侠女...让给挑了个风水宝地,埋了,只是埋在哪儿,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不然主子怪责下来,我可担不起。”
唐越儿听年轻男子说得诚恳,倒不像是在撒谎。
但是心里终究还是不甘。
目光灼灼看着他的眼睛,又问:“...真埋了?”
年轻男子微笑,目光坦然,“真埋了——你不信,我可以用我这张绝世美颜向你发誓。”
唐越儿一怔,细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这年轻男子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少年儿郎的俊朗英气都在眉目之间,看去确实品貌不俗。
不禁又笑道:“你这张脸...还算长得不错,若是你撒谎,就让你变成个丑八怪。”
此时正是午后,天光晴好,阳光明媚,桌案四面都用帘幔遮得密实,阳光从窗外照进殿里来,投在朱红丝绒帘幔上,将桌下小小的四方空间晕染成一片暗红色的光影。
桌下空间窄小,一男一女紧挨着挤在一处,年轻男子一抬眸,眼前少女的脸庞,在暗红色光影的笼罩里,显得粉盈白润,秀鼻纤巧,粉唇娇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灵动娇俏,似有潋潋水光流转,让他莫名就想起了浸在清水里的黑宝石。
四周寂静,呼吸可闻。
唐越儿忽然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少女唇齿间清幽香甜的气息,柔柔地抚向年轻男子的脸颊。
忽然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燥热,他低哑着嗓子答:“我叫韩凌...在此处躲个清静罢了。”
唐越儿又问:“你家主子是谁?”
“那我不能告诉你。”韩凌笑着反问,“你是哪家的郡主?”
唐越儿不答,给了他一个白眼,“要么把匕首给我,要么告诉我那女子埋在哪,你自己选吧。”
韩凌洒然一笑,“我都不选,你能奈我何?”说完,挑起帘幔就钻出去了。
唐越儿泄气得不想动弹。
以为他走了,过得片刻,又挑起帘幔,蹲身下来看着她。
“你为何一定想知道那女子的事情?她是你什么人?”
问得唐越儿一阵心酸,什么人呢,那是她自己啊.....
眼圈儿又红了,嘴上却仍是强硬,横了韩凌一眼,“我若说那女子就是我,你可信?”
韩凌笑了笑,放下帘幔,站起来走了。
唐越儿犹不解气,从帘幔里钻出来,冲着韩凌的背影大喊。
“你给我记住,不能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如果我出了事,一定拉你陪葬!”
*
黄昏时分,冯升的尸体被发现。
司礼监佥书太监竟然在宫中被暗杀,惊动得东厂和锦衣卫轮番出动,在宫中搜查追捕凶手。
一时之间,搅弄得宫中人心惶惶,浮动不安。
唐越儿回了长乐殿,顾皇后问她去了何处,她只道殿中憋闷无趣,到外头去走了走。
顾皇后知自己侄女儿常在宫中出入,向来不拘束于规矩,便也没有在意。
到了黄昏时分,冯升被杀的消息传来,顾皇后便命人备了车马,送唐越儿离开这宫中是非之地,回顾府去。
来到宫门处,东厂的太监和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疾忙忙进出奔走,皆是神色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唐越儿不觉好笑。
这嘉阳郡主顾明茵虽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子,可是郡主的身份,还是有些用处。
至少可以为唐越儿遮掩许多嫌疑。
定王朱钰站在宫门内,看着唐越儿所乘的马车,在暮色里渐渐驶离宫城。
颀长清逸的身影,沐在浅淡如金的晚霞里。清雅眉目间,仿若浮起一层薄雾,眸光朦胧,教人看不分明。
韩凌立于朱钰身后,神色甚是不安。
待得唐越儿所乘的马车已不在视线之内,朱钰转身,目光沉冷看着韩凌。
“你习得武艺回京,本王委以你重任,将你安置在锦衣卫,并加以期望......不曾想到,你竟是这等孤勇莽撞之人。”
韩凌自觉惭愧,深低着头,下颌都快贴上胸口。
半晌,讷然道:“王爷恕罪,确是属下莽撞了,不曾思虑周全,冲动之下,做下这等祸事.....”
朱钰抬手打断了他,“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亦是无用。”默了默,又淡淡笑了,“听说是一刀扎透心脉以致毙命,你的手法,倒是又准又狠。”
立于一旁的裴昭,早已替韩凌捏了一把汗,听得朱钰言语间似有松动,不再责怪韩凌之意,便大了胆子凑上来笑道:“左右东厂和司礼监那帮阉狗也是该杀,如今杀他一两个,也算是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少做些丧尽天良的坏事...”
话未说完,被朱钰凉凉的眼风一瞥,心头一紧,裴昭生生将没说完的话又给咽回了肚里去。
一旁桑云抿了嘴儿偷偷笑他。
对韩凌挥了挥手,朱钰微笑道:“去吧,好歹你也是锦衣卫的千户,出了这样的大事,跟着做个样子总是要的。”
韩凌领命退去。
守在一旁的侍卫总领郭起,带着十来个近身侍卫,和裴昭桑云一起拥着朱钰上了马车,出宫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