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映彤亦是京中名媛,虽出身将门,却也好附庸风雅,常办些茶会诗社,邀三五闺中好友往来,品茗作诗,消磨闺中时光。
从前与嘉阳郡主顾明茵亦曾交好,后来二人皆爱慕于朱钰,小女儿心思难免彼此妒忌,一来二去,二人之间便生了隔阂,断了往来。
唐越儿自是不知杨映彤与顾明茵之间还曾有过这等恩怨,只知杨映彤爱慕朱钰,见她看向自己,目光里妒意深重,心中明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却不理会,只管和桑云品尝桌案上各色精致糕点。
杨映彤入座,身边是二三个素日里来往亲密的闺中好友,挤在一处,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说上几句,便要掩唇笑上一回,先还是刻意压低声音,怕旁人听见,说着说着,声音就压不住了。
偶有几句传入唐越儿和桑云耳中来。
“.....她还有脸出来见人呢!”
“可不是?瞧她那无所谓的样子,真是不知廉耻。”
“被那等肮脏贼子污了身子,怎的还活得下去...?”
不止唐越儿和桑云听见了,坐在厅上的女眷们也都听见了。有些明哲保身,不愿牵涉其中,寻个借口遁出厅外去了,有些好是非的,倒是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唐越儿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依旧笑呵呵的。
本来么,自己又不是嘉阳郡主顾明茵,不过是一个不知名声与脸面为何物的江湖女子罢了,更何况并没有真的被采花贼玷污清白,又何必将旁人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桑云却听不下去了。
神色冷冷,目光凌厉扫视厅上一众女眷。
众女眷慑于定王权势,言辞神情间收敛许多,独杨映彤迎难而上,语带嘲讽,且故意说得大声:“我要是她呀,早就三尺白绫自绝于梁下,一死以殉清白了,免得活着玷污了家门,也害自己的夫君丢了颜面!”
桑云抖起手中长剑就要上前去与杨映彤理论,被唐越儿拉住了。
“她既然未指名道姓的点明她说的人就是我,你这么上去,不是不打自招么?”
桑云紧蹙秀眉,忿忿不平。
“那也不能由着她随意侮辱你,王爷让我跟着你,就是怕有人欺负你,让我好护着你的!”
桑云急起来,连主仆尊卑都忘了,对着唐越儿一口一个“你”说得还挺顺口。
“护着我?”唐越儿愣住。
朱钰....那个动不动就不给人好脸色的家伙,他会这般好心?
桑云直能摇头叹气。
杨映彤亦是有几分小精明的女子,眼见情势不对,暂时收声,暗暗紧咬银牙儿,心头妒浪翻涌不停。
厅上安静得落针可闻,无人再敢随意开口说笑。
恰此时侍女来传话,稍后便开喜宴,请一众女眷移步往旁边大花厅上安席入坐。
出了小花厅,天色已是黄昏,晚霞漫天,庭院里各处高悬大红灯笼,前院响起丝竹管乐之声,悠悠荡荡,被晚风吹散在斜阳暮色里。
也不知怎的,唐越儿就想起了自己和朱钰大婚那日的情景。
并不热闹,甚至有些冷清。
但是那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和卧房里燃了一整夜的龙凤喜烛,还是清楚的烙印在了她的心上。
侍女引唐越儿入大花厅,居上座,唐越儿将桑云强按下坐于她身边,侍女又引几位年长稳重的女眷与唐越儿同坐一桌。
杨映彤就坐在隔壁桌上。
一时大开筵宴,桌上山珍海味罗列,唐越儿食指大动,自斟自饮,全然不曾发觉一旁还有个杨映彤正对她怒目相向。
只因与杨映彤同坐一桌的女眷中,有人提起了江南春酒楼的螃蟹。
“瞧桌上这道蟹黄豆腐羹,必是用咱们北地的螃蟹做的,这蟹黄的滋味可不怎么样,听说景王府的后厨原是打算去江南春买螃蟹的,结果去得晚了,说是定王妃喜欢吃螃蟹,定王就命人将江南春的螃蟹全都给买光了....”
这样的话落入杨映彤耳中,真如刀割针刺在心头一般,令她醋海翻波,难受至极。
定王从前不是不喜欢顾明茵么?怎的如今却似乎对顾明茵很好?
其实唐越儿也隐约听到了隔壁桌上传过来的只言片语。
原先听菱枝那样说,她本是不信的,此时再听旁人也是那样说,心里竟不由自主的信了两分。
朱钰....他真的会对她这样用心?
想起那晚拿两只大螃蟹去讨好他,还被他嫌弃,赶她出书房呢!
唐越儿默默吃了一筷炙羊肉,又嘬了一杯酒,心里正暗暗思忖着,忽发觉衣袖被人轻扯了扯。
扭头一瞧,是个官家闺秀。
神色忐忑,低声对她道:“冒昧打扰定王妃了,可否请定王妃移步至一旁,我有话与定王妃说。”
唐越儿以为这闺秀从前是与顾明茵相识的,便没有多想,起身随她走到一处僻静些的角落。
闺秀回头看了看,见厅上无人留意于她的举动,摸索着从袖中取出个香囊来,塞到唐越儿手里。
唐越儿不解其意,闺秀满脸通红,羞答答对她道:“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请定王妃帮我转交给锦衣卫千户...韩凌。”
唐越儿只是一怔,便领悟过来。
这闺秀是要让她帮忙做红娘呀。
瞧这闺秀十四五岁年纪,生得柳眉杏眼,粉颊含春,漂漂亮亮的,倒是与韩凌很般配。
唐越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笑道:“行,这个忙我帮你,不过你怎知我和韩凌有来往?”
闺秀娇羞浅笑,“那晚我坐马车回家,无意看见定王妃与韩千户骑在马上,并骑同行,谈笑风生,我想你们之间必是熟识的,所以就....”
唐越儿点点头,又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闺秀答:“定王妃只需告诉韩千户我姓秦,他自会知晓我是谁。”
唐越儿很高兴,将香囊妥当收起来。
作为朋友,是很乐于见到韩凌交上桃花运的。
本来嘛,他那副皮相也是不可多见的俊朗男儿,原就是该招惹闺秀千金们喜欢的,不过是因为他成日里只忙于锦衣卫里的公事,这桃花运才来得迟了些。
再回去入座,因为高兴,唐越儿一连饮了几杯酒,却还觉得不够。
桑云劝不住,悄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