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遍地是官员府宅,高门世家亦不在少数,后院之中诸多命妇官眷,长日无聊,最爱捕风捉影,搬弄是非,而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定王妃曾被采花贼掳劫和定王夫妇二人曾当众展示恩爱之事,数月来一直被命妇官眷们充作茶余饭后的笑谈。
此时见定王妃与杨夫人相携往暖阁外去了,众命妇官眷又生好奇之心,交头接耳,凭空胡乱揣测起来。
唐越儿从不在意旁人眼光,径直与杨夫人出了暖阁,桑云跟在身后,寻了侍女相问,三人来至暖阁东边的一间小花厅。
厅内无人,甚是清静,茶水炭炉却是一应俱全。
杨夫人很客气,亲自斟了一盏热茶捧给唐越儿:“定王妃请用茶。”
唐越儿实有些受宠若惊....这杨夫人好生客气,简直都有些无事献殷勤了,不知她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
她暂掩下心中疑惑,站起身接过茶盏,笑道:“杨夫人是长辈,不用这样多礼,我受不起....您快坐吧。”
唐越儿坐在软榻上,杨夫人便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面上笑意极是温和恭敬:“命妇年纪虽长,却不敢妄以定王妃的长辈身份自居,定王妃如此说,当真是折煞命妇了。”
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定王妃顾明茵的长辈可是顾皇后,哪家的命妇敢与顾皇后比肩?
不过杨夫人倒也不曾想到眼前这位定王妃会对她这般礼待。
从前嘉阳郡主顾明茵与杨映彤交好时,时常来往杨府,与杨夫人也多有见面,后来传出顾皇后即将为顾明茵赐婚,嫁与定王为妃的消息之后,两个女孩儿之间便生了嫌隙,断了往来。
因着这一层缘故,杨夫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如今的定王妃必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可是眼前这位定王妃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待她和气又谦逊。
对于今日所求之事,杨夫人心里原本是完全没有把握的,此时却隐隐生出了几分希望。
她开始细细思量,该如何将求人的话说得既不会让定王妃觉得她唐突失礼,又圆满动听。
“定王妃”却先开了口:“不知杨夫人有什么私话要与我说?此处并无旁人,杨夫人不妨直言。”
唐越儿实在是好奇这位杨夫人,也就是那个痴恋朱钰,又喜搬弄是非的杨映彤的母亲,能有什么私话与她说的?
“定王妃快人快语,倒教命妇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杨夫人讪讪地笑着,嘴唇张阖好几下,才颇难为情地道,“不瞒定王妃,命妇所说,正是与小女映彤有关。”
唐越儿闻言,不禁挑了挑眉:“哦?杨姑娘怎么了?”
“.....小女映彤病了,”才说了一句,杨夫人便叹起气来,眉头紧锁,“已经病了好几日了,也请了太医瞧过,每日里喝几碗苦汤药,病却仍不见起色。”
唐越儿听得一头雾水。
杨映彤病了?病就病呗,与她有何干系?难不成这杨夫人是要请她去替杨映彤瞧病?
她又不是大夫,况且她也知道,杨映彤只怕不大想见到她。
唐越儿就敷衍地笑了笑:“人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杨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这个太医治不好,再换一个太医就是,杨姑娘年纪轻轻,只要不是什么重症,总会治好的。”
杨夫人却突然红了眼圈,痛心疾首地道:“若只是寻常的病症,自然是不怕的,可是医家有云,顽疾易治,心病难医,小女映彤——她生的正是心病呐!”
唐越儿心下暗笑,自是不信。
想那杨映彤不过一个闺阁少女,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她能有什么心病?
若真有,也只能是少女怀春,为心上人害了相思病罢了。
杨夫人见“定王妃”只是凝神不语,自己心里一时也没着没落起来,忙拿锦帕摒一摒眼角,缓声问道:“....不知定王妃可曾听闻,淮王世子欲求娶小女映彤为妃?”
何止是听闻,根本就是亲耳所闻....朱栩那个胖子是如何求朱钰帮他保媒拉纤,唐越儿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笑着点了点头:“听说了,怎么难道杨姑娘是因为这个才卧病不起的吗?”
杨夫人忍不住又叹了两声,堆起满面愁容:“命妇也不瞒定王妃了,定王妃也知道,宫里杨淑妃是小女映彤的姑母,曾有意聘小女为媳,嫁与睿王为妃,表兄妹结为夫妻,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无奈小女执拗,言睿王好近女色,非是良人,推拒了杨淑妃一番好意,此后也曾有诸多勋贵世家的夫人来向我探过口风,可是任凭那些世家子弟如何才貌出众,小女皆不屑一顾....其实睿王虽风流些,到底身份贵重,品貌峻朗,比那淮王世子不知强过多少,若是那时逼着小女嫁与了睿王,也就一了百了,如今哪还会有淮王世子这一遭磨难呢!”
杨夫人说至伤心处,眼中簌簌滚下泪来,“如今倒好,那淮王世子已经放出话来,想要求娶小女,他是皇上的亲侄儿,皇上难免多有偏爱,若是他求得皇上赐婚,那小女映彤可就活不得了呀!”
杨夫人边哭边诉,慈母之心溢于言表,唐越儿不禁有些动容。
不难看出杨映彤是个眼高于顶的娇小姐,睿王和那些世家公子都入不得她眼内,若是让她嫁给朱栩那等脑满肠肥的纨绔,说不定她真的会一死了之。
可是这与我又有何干系?唐越儿心里暗自琢磨起来....杨夫人说这些话给我听,究竟是何用意?
杨夫人犹拭着泪,痛声道:“小女本就不愿嫁与睿王,况如今睿王有意求娶应国公之女为妃,她断不肯再回头俯意屈就于睿王,可是淮王世子更不能嫁,小女已是无路可走了呀....”
听到此处,唐越儿突然隐隐明白了什么,却还不敢肯定,她对杨夫人客气地笑了笑,示意杨夫人继续说下去。
杨夫人满面悲愁里勉强堆起笑来,话音顿了顿,十分艰难地低声道:“....其实小女一直心有所属,想来定王妃也是知道的。”
只是一瞬,唐越儿有如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是呵,怎么就忘了,能让杨映彤害相思病,且推拒睿王与诸多世家子弟的人,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