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赵守成闻言不禁抬头,见那站在定王身边,系着孔雀羽织锦披风的女子已除下风帽,露出一张娇嫩明媚如三月春花的小脸儿来,不是定王妃又是谁?
赵守成忙低下了头,拱手回禀:“下官已命人查过,那份被投毒的饭食曾经过两个差役的手,现那二人正在受审。”
朱钰心中本是对于秦文滨被投毒而感到惊怒不已,却被身边这小女子一开口就给平息了下去。
只是这屋子里外都是男子,小女子抛头露脸的已是不合规矩,此时竟还要置喙案情,朱钰心下无奈,默默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可多言。
唐越儿笑嘻嘻地朝朱钰吐了吐舌头....若是嫌她多话,方才就别答应带她一起来啊,既让她来了,又不准她说话,岂有此理嘛。
炭盆烧得旺,四下里又密不透风,屋子里倒是暖和得很,可是朱钰的神色里却没有什么暖意,他眸光冷淡,问赵守成:“可有审出什么结果?”
赵守成道:“正在审,尚未有结果。”
朱钰颌首,看着炭盆里燃得通红的炭,又问:“用刑了吗?”
赵守成:“用了。”
“本王知道你们刑部大牢里审问犯人有得是手段,但是像这种敢在刑部署衙里投毒杀人的犯人,想必事先也做好了一死谢罪的准备,只怕你们那些手段对他而言太过寻常,审不出什么来....”朱钰语气平静,缓缓说着,身上湖蓝缎织金万字纹长袍衣领上镶滚的紫貂绒随着他口鼻间的气息柔柔抚动,衬得他面容愈显丰神俊雅,声音却蓦地一沉,“你该命人用些精巧的手段才是。”
赵守成一点头,心领神会的出去了。
有差役送上现煮的热茶来,朱钰不接茶盏,挥手命退下。
屋外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飞雪,屋内却很安静,朱钰沉默不言,一旁诸人无一敢发出半点声音。
然而这样的不怒自威,对于唐越儿来说却是无用的。
不仅如此,她还要迎难而上,明明瞅见朱钰的脸色冷若寒霜,偏还要低声问他:“什么是精巧些的手段?”
.....这小女子,哪来这么多话?就不能和旁人一样装什么都没听见吗?
朱钰心中又气又想笑,却还极力绷着一张脸,淡淡道:“你还是莫知道的好,怕吓着你。”
唐越儿心下了然。
如此说来,只怕就是些能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了。
她咬着嘴唇,看朱钰的侧脸。
鬓发如墨,眉目俊雅,鼻梁笔挺,薄而棱角分明的嘴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是这人的心也是真狠啊。
时间悄然流逝,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赵守成回来了。
可是他的脸色比先前更难看。
朱钰微一挑眉,笑了笑:“说吧,都招了些什么。”
屋内除了唐越儿和郭起,还有陈太医和几个刑部的属官,赵守成一扭头,使个眼色,陈太医并那几个属官都颇自觉地退出去了。
赵守成这才压低声,道:“禀王爷,投毒之人乃是后厨里一个差役,专管往署衙各处送饭食的,向来看着最是老实稳重,不料想.....”
“人不可貌相啊,”朱钰感慨地笑了一声,“他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赵守成低着头,咽了咽嗓子,方道:“据他交代,是受睿王殿下指使,收下睿王一千两银子,毒杀秦议郎。”
话音落地,屋内半晌未有动静。
然而朱钰心中方有成算,正要开口,却又被唐越儿抢了先。
她微蹙眉头,语带犹疑地道:“既如此说,应该立刻让人去查抄他的住处,看看是否有那一千两银子,还得让人调查他近日是否欠了外帐,缺银子使,否则平日里看着老实稳重的人,也不会突然就会为了一千两银子成为亡命之徒。”
朱钰闻言,眼神忽的一亮,看了身侧这小女一眼....竟说得和他心里想的一字不差。
赵守成却不敢妄动,只等朱钰吩咐道“速命人去照办”,他才敢出去安排属官和皂隶们做事。
这时陈太医在门外探了探头,朱钰便命他进来说话,他捧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道:“王爷,这化清余毒的第二副汤药煎好了,该喂与秦议郎服下了。”
朱钰点了点头,陈太医便走到床榻边,将秦文滨的头略扶起来些,一碗汤药喂了下去。
朱钰侧首,看着秦文滨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中不禁伤感,便问陈太医:“秦议郎何时能醒?”
陈太医道:“待这碗汤药生了效力,大约就能醒过来了。”
朱钰略缓一口气,含笑颌首:“那便好,太医辛苦了。”
“不敢,不敢,下官份内之事,不敢担王爷体恤。”陈太医边说,边告礼退出去了。
屋外又一阵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近,停在门外,有皂隶禀话:“王爷,应国公府的常大公子求见。”
朱钰允了,就见常旻脚步匆急,卷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常旻脸色很不好,朱钰以为应国公府又出了什么事,正欲问,常旻摊开手掌,将一物呈在朱钰眼前。
是一支蝶恋海棠花白玉钗,式样有些老旧了,不过看做工似是出自大内。
朱钰不解:“....这是?”
常旻叹了口气,嗓子都是哑的:“这支玉钗原是姑祖母昭仁太后的爱物,后来留给了舍妹,她出事那日曾戴在头上....两日前我将她遗物带回去,交与她贴身嬷嬷保管,嬷嬷清点之后,发现舍妹出事那日所戴的首饰钗环之中,独少了这支玉钗。家人皆未在意,只有我想着或许是舍妹在后院花园里与凶手挣扎时遗落了,便又去寻,却未寻着,怕是被府内的丫鬟仆人们拾了去,我便又命人在府内细细查访,果然这玉钗就在一个小丫鬟手里,她正是第一个发现舍妹出了事叫嚷起来的人,当时四周尚且无人,她一时贪财心起,便大着胆子趁机将这支玉钗给昧下,藏了起来。”
朱钰凝神静听,已觉常旻话中另有玄机:“这支玉钗与荣安郡主之死究竟有何关系?”
“据那小丫鬟交待,她拾起这支玉钗的时候,上面沾满血迹。”常旻目露痛楚之色,看着自己手中的玉钗,低声道,“而仵作验过,舍妹身上并无伤口,那么这玉钗上的血迹,多半是来自于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