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钰离开锦衣卫署衙,回来王府,再来至书房,里外无人,只无忌一人坐在廊下。
他像是不怕冷,皮毛衣裳一样也不上身,仍是一件玄缎箭袖,衬得身形笔挺洒脱,虽看着精神,但是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教旁人一瞧就觉得冷。
更何况他眉目之间本就是冷冷清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漠然气质。
只有见了朱钰,无忌的脸上才会露出鲜有的浅淡笑意。
“王爷,”无忌站了起来,迎向朱钰,拱手行礼,笑道,“今日议事可还顺利么?”
朱钰含笑点了点头,摸了摸无忌的肩膀,道“这样冷的天,你也该多穿些,莫冻出病来,咱们虽有古叔离照顾,他医术精湛,但若真是病了,还是自己难受。”
无忌闻言,眼神都亮了起来,唇边的浅淡笑意渐深,道“多谢王爷关怀,无忌只是习惯了,倒不觉得冷。”
“去请古先生来。”无忌虽不冷,朱钰说着,自己倒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身上的银白狐裘,吩咐身后的裴昭。
裴昭领命去请古先生,无忌陪着朱钰进书房,却见他本已撩起门帘,又收回了手,站在门外似乎静静地听了听,然后便转身往耳房走去。
耳房里墨云晴雨两个小僮正围着火盆在烤火,今日却不往炭里埋板栗和芋头了,改埋番薯了。
唐越儿也坐在一旁,手里正拈着个小番薯,烤得皮色焦黑,她纤纤十指正仔仔细细地剥着流着糖油的番薯皮儿,露出里面焦黄的番薯肉,看上去就知道已经烤得香甜软糯,必是十分可口。
墨云晴雨两个小僮见了朱钰进来,已经赶紧站了起来,出去预备茶水。
唐越儿拈着番薯正要吃,一抬头,和朱钰四目相对。
“挺香的,你要尝尝么?”唐越儿把手里的番署向朱钰递了递。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今日朱钰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冷清清,阴沉沉的,她估摸着肯定又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惹了朱钰不高兴。
果然朱钰突然伸出手来,将手里攥着的一个东西扔给了唐越儿,然后就转身走了。
唐越儿拿起怀里的东西来看,正是她送给他的那个湖蓝缎织金绣福纹五瓣梅花香囊。
她看着手里的香囊,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又是怎么了?她忍不住想,这香囊又怎么招他惹他了?虽然不是她亲手做的,可好歹也是她亲手送的啊!
唐越儿心里也闷闷的,懒得去哄朱钰,恨恨的把手里的烤番薯咬了一大口,谁知那番薯本就是才烤出来的,外头还烫着,里头就更烫了,只是没冒着热气,教人看不出来,她这一口咬出去,正好被里头滚烫的番薯心给烫了舌头。
“啊!”唐越儿本能的呼痛,手里的番薯也掉在了地上。
朱钰其实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了,撩开门帘进去,耳朵里却一直留心着身后的动静。
突然隐隐约约的听见一声低呼,像是很痛的样子,心猛的一提,又赶紧转身出来,往耳房走去。
无忌本是跟在朱钰身后要进书房,见朱钰突然又出来往耳房去,他不明所以,只好也跟着去耳房。
唐越儿正坐在矮凳上,张着嘴儿拿手扇着舌头。
“怎么了?”朱钰忙走过去在唐越儿身边蹲下,要看她的嘴儿和舌头,“我看看,可是烫着了?”
唐越儿想起朱钰方才摆的那一张臭脸,就不想理他,虽然舌头被烫了还有点痛,也不想给他看。
“不要你管”唐越儿将身子一扭,侧过了身去,“我没事,不用你管,也不给你看。”
朱钰有些急了,就去拉她的手,道“别使小性子了,快让我瞧瞧可烫伤了?古先生一会儿就要过来了,我让他拿些烫伤药来。”
唐越儿使劲推朱钰的手,嘴里含混不清地嚷道“都说了不要了,你出去,我不要你管”
唐越儿不停的推来扭去,朱钰拿她没办法,只好展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她。
这下子唐越儿不动了,却别过脸去,就是不看朱钰。
“乖,快让我瞧瞧,烫着哪里了?”他声音温温柔柔的,唐越儿别扭的心思一下子就缓和了,悄悄瞪了他一眼,飞快的伸了一下舌头。
朱钰哭笑不得地道“没看清,再伸一下。”
唐越儿哼了一声,又冲着他吐了一下舌头。
朱钰睁大眼睛看得仔细,嫩粉的小舌头上并未见什么烫伤的地方,不过有一处稍微有点红罢了。
看来烫得不严重。
朱钰就笑了起来,道“不妨事,一会儿让古先生给你拿点药,敷上就好了。”
唐越儿不理,过了一会儿,才撇了撇嘴,哼哼唧唧地道“你方才不是生气了吗?不想理我的吗?这会儿又来理我做什么?”
她把手里的香囊拿起来递到朱钰眼前,继续道,“还把这个香囊扔给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要了?那我就扔了。”
朱钰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无奈地笑了,道“要,你送的,我怎么能不要”说着,从唐越儿手里拿回香囊去,重新系在了腰间,“既已送给我了,便是我的,我再不会还给你了,你也不许再找我要回去。”
唐越儿还是不高兴,嘴里嘀咕道“今后再不送你什么东西了,反正你收到我送的东西也不会珍惜,动不动就扔回给我”
朱钰闻言,突然紧握住她的手,正色问道“你不打算送东西给我,那你想送给谁呢?”
唐越儿把自己的手从朱钰的手里挣脱出来,哼道“谁也不送!”
“真的?”朱钰挑眉微笑,“真的谁也不送?”
唐越儿被他问得不耐烦了,摇着头嚷道“不送了,再也不送了,本来这香囊也不是我亲手做的,我什么都不会做,还拿什么去送给别人?”
朱钰这才展颜而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再不送什么东西给旁人了,说话要算数。”
无忌独自站在门帘后,隔着门帘将耳房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唇边浅淡的笑意也渐渐随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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