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这才是此次陈冲入宫来,最为重要的目的罢。
果不其然,听得这话,陈冲略一颔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嘴里却是道:“回陛下的话,微臣认为,若是陛下此时下令命燕将军迎那些难民入关中来,实为不妥。”
“不妥?”我困惑道:“此话何解?”
陈冲仍旧是低垂着头,目光落在地上:“回陛下的话,自裴文王登基以来,近些年鲜卑国内有新贵不断涌起,却多是以反对鲜卑国再臣服于大孟为己见。鲜卑国每任国主登基,为显诚意,都会特派使者前来大孟签署附属条约。如今鲜卑国内部暂时稳定,想必应当是有皇子在争储一战中脱颖而出,只眼下却迟迟不曾传来鲜卑国使者前来京城的消息,由此可见,鲜卑国新任国主,极有可能会不再选择臣服于大孟。”
关于鲜卑国臣服于大孟,迄今已然有了数百年的历史。
我从不曾想过,一个臣服于大孟数百年的游牧之国,会开始渐渐生出独立之心。自我与驸马成婚三载以来,无论是父皇也好,亦或是皇兄也罢,其实在很多时候,他们都在不同的程度之上,给予驸马母国许多扶持。
鲜卑国原本便是以游牧出身,其皇家子嗣更是擅长骑马。鲜卑国的属地大多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又因着其位于极北之处,除却王都所在的地方属于平原,相对于水草肥沃以外,其余的地方,几乎可以用“贫瘠”二字形容。
若非是大孟准予本土国民与鲜卑国商贩来往,变相促进了鲜卑国的繁荣,哪里还会使得他们安分数百年。
我沉吟了片刻,半响方问道:“陈爱卿的意思,便是不仅不要让燕珩迎这些鲜卑难民入关中,同时还要加强戒备,半刻不得掉以轻心?”
陈冲微微颔首:“如今我大孟各地天灾纷涌而至,陛下万不可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放松警惕。裴文王的暴毙,说到底,其实正是一个开端而已。”
“开端?”我突然觉得心情有些低落起来,对于鲜卑国的很多事情,我其实都还是从驸马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得知。
陈冲又道:“且如今质子府大火,鲜卑皇子葬身火海一事,微臣有意压制,以至于眼下尚未传出京城去。可纸终归还是包不住火的,自朝荣帝姬驸马身亡以后,鲜卑国内里已然对此颇有非议。若是此时鲜卑国质子再度葬身火海一事传回鲜卑国去,只怕不日,鲜卑国便更有理由,来撕碎与我大孟签署的附和条约。”
陈冲的这一番话,本便颇有道理,他的思虑亦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我终归难免有些左右为难,也不知晓如今裴长郡是否已然顺利地出关去,若是此时下令加强边关戒备,必然会使得他出关还需颇费一番功夫。
垂下眼眸,我望着桌案上烟雾寥寥的茶盏,声音沉沉地响起:“此事,明日上朝之时再做定夺罢。”
对于我的这个决定,陈冲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似乎也正有此意,拱手应诺了一声以后,我便让他先退下,回去好生忖度一番。
待得到了第二日早朝之时,昨日陈冲为着边关急报入宫一事,早已经在群臣之中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众人几乎隐隐约约都猜到了些许端倪来,以至于陈冲在早朝之上说出鲜卑国一事的时候,众人议论纷纷之余,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有人道:“陈尚书所言不无道理,鲜卑国早已经有了他心,且送入我大孟京城的质子短短两年因意外便没了两个,无论如何,说出去,我大孟终归还是占了下风。本便理亏,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还请陛下下旨,命燕将军集结大军,准备迎战鲜卑。”
亦也有人觉得方才那人言之过重,转身持了另一个观念道:“微臣认为陈尚书所言不妥,鲜卑臣服于我大孟,已然有了数百年的历史。更何况数百年来,我大孟准予两国通商,促进鲜卑国内部繁荣,鲜卑国又如何能够生出不臣之心呢?”
说到底,朝堂之上的各持己见,无非便是因着先前隐约传来的鲜卑新贵一事,不过是些传闻而已,不曾得到证实罢了。
我眼瞧着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据理力争,已然是到了面红耳赤的地步,于是不得不掩嘴重重地咳了一声,这才使得那些争论声渐渐得以平息下来。
我在这时开口询问道:“鲜卑国迄今为止,可有裴文王的讣告送来?”
若是换做以往的时候,鲜卑国但凡国王驾崩,新王登基,都会派使臣专门前来。
下首礼部尚书往前一步拱手道:“启禀陛下,迄今为止,鲜卑国并不曾有任何关于裴文王的讣告送来。”
伴随着话音落下,是群臣的喧哗声。
不过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在眨眼的功夫,使得朝堂之上的风向一下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群臣开始谏言,没有任何分歧,竟然全都是要我即刻下令,命燕珩集结大军于玉门关外。
我知晓这些大多为三朝元老的大臣们,自是心思缜密,但凡风吹草动,便能够立即猜测到不对劲的地方来。
那些大臣们从最开始的争论不休,变成眼下的集体谏言。
我没有任何的反对,只期盼着裴长郡此时已然平安地离开了大孟,回到鲜卑国去。蓦地挥手,我命兵部即刻准备,又下令让燕珩集结大军于玉门关外,相当于是准予了群臣的谏言。
直至下了早朝以后,我仍旧有些心情沉重,谁都不曾想到,裴文王一死,鲜卑国与大孟之间的附属条约,当真是全然都不作数了。
只是不知晓裴长郡此次离开,到底能不能顺利地完成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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