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傍晚的时候,就发现林子那边的异常了。
等那女扮男装的将士被发现跪在那边的时候,都惊愕的看向她询问。
她抬头,眼睛通红却一声不吭,只说高低有别,他这低贱之人说错话理应跪在这边。
有倒吸冷气的,忍不住打抱不平,“陈兄这都跪了多久了,这是多大的错误才会用如此的惩罚?”
“大丈夫膝下有黄金,岂能说跪就跪。”
这几个人虽然是一唱一和的,可却一直在看着裴佑晟的脸色。
裴佑晟手里的树枝上串着一只野山鸡,刚烤好了,皮肉发出刺啦刺啦的冒油的声音,他抬头淡淡的问“怎么回事?”
那将士才忍辱负重,“属下说错话了,长公主罚的对,属下不曾有怨言。”
我还当能做出女扮男装偷着从军的人,都是些莽夫,可却没想到还是个有心计的,会揣摩裴佑晟的情绪,会以退为进。
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小纸包,我安静的坐在这边,依旧不疾不徐的吃着眼前的东西,细嚼慢咽的,身边已有很多不满意的视线看来了,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表达不满。
“那本宫为什么罚你?”
“若是有冤屈,说出来便是,自会有人给你讨要公道。”
我岿然不动,对周围的视线也不顾,只疑惑的侧头询问。
那将士脸明显僵了,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并未。”她咬着牙,抬头迅速的看了我一眼,又用额头抵在地面上,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挤出来的,“是属下犯错了,长公主惩罚的对。”
“心甘情愿。”
后边的四个字,我甚至都一度以为,若是这边没人的话,她会直接想办法让我在这边暴毙。
可那又如何。
裴佑晟才勾起个尾音,疑问的“嗯”了一声,地上的人哆嗦的更厉害,生怕自己的事情暴露。
女子从这一行不为过,过的是伪装,以女身装男身,这可不是小惩罚。
我不急不慢的从他手里接过刚烤好的,丝毫不见外,可手还没等碰到,就落了个空,不解的看着他。
“唔?”
裴佑晟下巴微微对着那边一抬,意思很清楚。
我因白桓的事情,对他的敌意打消了不少,一直想要跟他同归于尽的心思,也停歇了,心情倒是不错。
弯眉对着他灿然一笑,依旧不急不慢的说“既然领罚了,那就继续去那边受着。”
那将士心中有鬼,虽眼里浮动着怨毒和不甘,可还是中规中矩的过去,消失在林子里。
裴佑晟不甚赞同,还当是我又一时兴起的胡闹,眉头皱着,像是难开解的结。
我兀自拽下一根鸡翅膀,仔细的把肉挑下来,放在有些缺口的盘子里,“心疼了?”
“这样你不生气的话,若是我要所有人都跪下受罚呢?”
他的眉眼上像是落上了寒霜,隐约有些怒意腾升。
在他说话之前,我拿着手帕把每一根手指细细的擦拭了,伸手覆在他的手上,“好啦,小叔叔。”
他的手明显的一僵。
我很久不曾叫这个称呼了,久到我从回忆里都很难找寻到,之前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叫。
大概是每次耍赖的时候,习惯性的就这么叫了。
他的手翻转,把我的手扣在掌心,有些茧子,很粗糙,却意外的有些暖。
“莫胡闹。”
他低声说。
这插曲过去了,虽然其他的将士依旧不接纳我,可这宴会的氛围却逐渐的回来了。
“王爷,属下敬你。”
“将军,三年了,若不是您领兵围剿,属下的家人死不瞑目。”
称呼什么都有,混乱却也意外的和谐。
那些人眼睛通红,带着哽咽,端起酒碗,仰头就喝下,肆意豪爽。
同样的动作,裴佑晟做出来却丝毫不粗鲁,他的优雅和贵气,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腰板坐的笔直,眼里却泛着温柔,似乎月光不小心掉进去了。
周围都喝的醉倒在地上,我心下恍惚一动,想起曾经父皇说过,阿鸾,若是有机会,便去边疆看看,看看那些守卫的将士,感受一下他们的生活。
我许久都没梦到父皇了,也许久没梦到那血腥满地的场面,可却不曾忘记。
心下一动,我唇动了动,他当我是说话,微微侧过来,我搂住他脖子,在他的薄唇上印了一下,离开时报复性的咬了一口。
而后笑盈盈的松开,托腮看着他。
就好像隔开了一切,什么都没有,没有仇恨没有任何,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手里的药包摩挲了几下被我收起来了。
齐言给的这药包,比蒙汗药还强烈几分,上边是他懒懒散散的几个字——管半日。
似乎笃定了我会用。
裴佑晟有些醉意,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迎面扑来的都是酒味,醇厚到闻着就有些醉人。
“你哥哥不会有危险,你该信我一回。”
若不是他眼里有些涣散,我甚至都觉得他没喝醉,只回道“好。”
我真当这种近似于梦境的日子,可以维持的久点,至少在我狠下心来真的跟他决裂,彻底站在他对立面之前,可却没想到变故那么快。
半夜,本来静谧的夜里,兵荒马乱的,接连出现变故。
却不是因为山上的事情,而是有几个将士还有裴佑晟,中毒了。
毒性猛烈,以至于裴佑晟坐在那边,身体绷紧了都在颤,眼睛闭着似乎很痛苦。
“皇叔?”
我走过去,手才碰到他肩膀,下一秒却被拍开。
手背猛然被拍了一下,很清脆,把我本来迷迷糊糊的困意,一下子打没了。
他眼睛睁开,那黑色的眼珠看着更浓,锋锐冷寒的看着我,比陌生人看着还要陌生。
额头上大滴的汗水掉下来,手都攥成拳了,青筋暴起,却一句话不说,薄唇抿着,浑身都是生人勿进的气息。
“怎么回事?”我皱眉问。
刚才被吵起来,我才发现身侧的床榻是空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只来得及听到几个人慌乱的说中毒了,但是前因后果的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