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寒说完拔腿便走,眉眼里的坚定、迎风微摆的衣角、被铃音的一双巧手挽起的发髻、还有叮铃作响的彩铃,还有被彩铃惊得惶惶的心。方才的话虽句句是真,但她却未说,她怕,她怕村民太愚昧,甚至怕山神真的存在。
最怕的却是——无处可去。
她也自私,若是有处可去,她早在那晚听见易家兄妹的对话时,便离开了。
她抬头看了看祭坛,还有祭坛前的人们或虔诚、或迷茫、或轻蔑的神情,一时竟笑了出来,她说不清这三类人到底哪一类人的神情与这场祭典更契合,但若山神真的存在,定然最喜欢第一类,至于她,则更喜欢第二类。
第一类和第三类,总会争个你死我活,但第二类人,两边都不偏颇,若一三斗了个两败俱伤,二反倒能坐收渔翁之利。
竹寒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衣着与众人大相径庭的人,那人侧身对着他,锦衣华服,似乎很认真的在看着什么,竹寒试着顺他的目光看去,讶异地看见了铃音的身影。那男人微微偏头,侧脸流泻出奇异的光彩,竹寒认真地凝视良久,越看越觉熟悉、却也越觉害怕。
她正想去跟铃音招呼几句,突然想起方才同双音说过的话,便顿住了脚步,只静静站在那里,待祭典开始。
少顷,长老走上高台,他身后跟着几个牵着牲畜的人,那些人的神情有些灰暗,也许是对自己养了那么久的牛羊感到不舍?
竹寒将手臂抬起,呆呆看了很久自己腕上的彩铃,要是也有人你能拿条绳索依依不舍地牵她上去,这感觉应该也不赖。
双音突然从她背后冒了出来,牵起她的手,她看不清双音的表情,挣不脱双音孔武有力的手,只听得彩铃叮当作响,只看见或虔诚、或怨毒的目光看着她,甚至还有些人,对着她作揖,说些南无阿弥陀佛的话。
在众目睽睽下,她的腿脚有些酸软,在集市上逛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她似乎很怕他人的目光。
很快,双音将她带到了长老面前,拉着她重重跪下,竹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滞,险些摔倒。良久,才稳当地跪了下来。
“长老,爷……村长,我与阿九,已有肌肤之亲!”
双音拉着竹寒的手行至高台的那一刻,村民们或许还在窃窃私语,双音的话却使周遭鸦雀无声。竹寒瞪大眸子看向身边的男子,男子注意到她的注视,轻轻笑着回看她,那笑让竹寒很安心。
但,静谧只有一瞬。
竹寒专注于双音的神情,而双音只是一直凝视着竹寒,是以,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两位老人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还有高台之下,人们的谩骂和诋毁。
若说方才的村民们还能分成三类的话,现下却只能分成两类了。
其一是咒骂两人的村名,其二便是惊骇于双音的话的,剩余的三个人,南宫曲、南宫染、南宫镜。
“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好容易平复了心情的长老,依旧怒气不见的问。
双音的眸子对上两位老者,“假若我说,阿九,从一开始便不是完璧之身呢?”双音抿了抿唇,心中对铃音不住地道歉,嘴上接着说:“我敢断定,阿九在丢下悬崖前便已有夫家,只是她忘了。”
“老易,看你干的好事!”
长老眸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转眼便看向村长,斥了他一句,便拂袖转身而走。
此时,竹寒才看向村长,以外的是这村长便是救治她的人,也就是说,村长是易铃音的爷爷,也是易双音的爷爷。村长早为在村民面前丢了脸而气的的颤抖起来,长老又对他置气,他一肚子火正没处发,便一脚踹到了双音的腹上。
“你这个不孝孙儿!你看上哪家姑娘不好?偏要看上着最不能要的,我看你是还没被关够!来人,把双音给我关起来……至于这位,阿九姑娘,给她再找个男人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完璧!”
“谁敢?”
村民之中一道带着怒意、冷意的,不可置疑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不算大声音偏将众人震得不敢出声。竹寒微讶地看向从村民中一步步,毫不含糊地走到高台上的男人。
她听着那人的脚步声,不知所谓的感到安心。可当她看进那人的眸子时,却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那眸子烧得火红,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一把火。那火焰般的眸子,也正盯着,竹寒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很复杂,有恨、有悔、有痛,分明还溢满了杀意,却又能看出些心疼。
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会装得下这么多感情。
竹寒的头突然刺痛了起来,这个人让她觉得可怕又熟悉。她敢断定,此前他们一定见过,而且也绝不仅仅是见过的关系。她好奇,但她更想逃命。她觉得这个人,比那木桩下,为烧死她而准备的稻草的更可怕。
也许只有一瞬,她竟然生出即使被烧死,也不要看那双的眼睛的想法。
村长似乎也被陌生男人的神情惊得说不出话来,敛了心神,“你还愣着干什么?先把那个外界人抓起来……恩,算了,既然这个男人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便用他来试试阿九是不是完璧之身吧!”
“我便是你们口中阿九的相公!知道这些,你们还打算做些什么?”
那男人正是南宫曲,此时他的眸子危险的眯着,这男人浑身散发着贵气和杀气,那双眸子却未从竹寒身上移开半刻。
双音被他的话,惊得不敢言语,僵硬的不敢说阿九与他之间是清白的,他那般说,只是为了就下阿九,更不敢告诉他,阿九已经忘了他,他有感觉,若他说了,这个看似霸气侧漏的男人,或许会崩溃。
双音在男人嗜血的眸子看,看到了只属于阿九一人的神情,而他方才说的话,也许会招来杀身之祸。
“相……公。”
竹寒喃喃自语,不停的重复着“丈夫”二字,一双晶亮的眸子,此时混沌万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她以为自己哭了,连忙伸手向自己脸上摸去,没有湿,素手伸到眼前的一瞬,彻底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嘴边谁都听不清的话,却变成了“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