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竹寒轻轻应了，没再言语。

南宫曲窸窸窣窣离开军帐的声音总算是散去了，竹寒也能安心的水去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在竹寒脑中回旋着，一祯祯一幕幕，像梦魇环绕，小二的声音和样貌围绕不去。

小二冰冷双眸里的温情，小二寒冷语调里的关切，小二漫不经心笑容下的隐忍，无不刺痛着竹寒的神经，有些事情不可能忘得掉，特别是关于亡者的，更何况是一个为自己而死的人。

小二让她活下去的愿望强烈到死前也心心念念，竹寒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想要完成小二愿望。于她来讲南宫曲是爱人却不是活下去的理由。有些事是没办法原谅的，这一点竹寒死一般的清楚。

还未及完全入眠，外间又传来了通报声，“段将军到。”

竹寒很快转身，面向着帐门侧卧着，却见那门只开了一个缝，竹寒想到也许是段蕴没听她应答便不敢进来，便出声道：“进来吧。”

此时那门帘才大幅动了起来，段蕴踏着步子进了来，看到竹寒虚弱的侧卧着，便很快靠近了过去，在小榻上坐下了，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意愿，只是呆呆坐着，但神情里是数不尽的落寞和绝望。

竹寒受到他的影响，心情也变得灰蒙蒙的，无法平静。

“段蕴，你是如何知道陆笙就是我的？”无话可说终究尴尬，竹寒想了想，憋出这么一句话。

“恩，我经过柏之堂时看到了你的。”

“这样？我还以为你认出我来了呢！”竹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快些，她不太喜欢沉重的话题和语调。这句话，像是玩笑，却不是玩笑。

她一直以为段蕴是一眼看出了她，直到今日才知并不是，那么南宫曲认不出她来也属正常。

“江妃？”段蕴突然叹出一口气，轻轻带着疑问和踯躅地唤她。

竹寒被着突如其来的认真感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于是道：“恩？”

段蕴抿了抿唇，良久才道：“若是我同小二是一样的结局，你会像为他难过一样，为我伤心么？”

这话题还是变得沉重了起来，竹寒的心沉了又沉，滞了又滞，眉眼里痛色满布，抬起眸子看着段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觉得这个问题不回答也不是，回答也不是，因为她不知道她的答案对于段蕴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她说的话会使段蕴做怎样的决定。

段蕴感受到竹寒的为难，但他不打算舍弃听到答案的机会，是以也没有给竹寒台阶下，只是道：“我很想知道那个答案，所以，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告诉我可好？”

竹寒轻轻咬着自己的手指，为难地开口：“人的生命很可贵，愿意将它献给你的人，更珍贵。但这真的是那个‘献出生命的人’想要的么？”从嘴边放下自己的手，看着段蕴的眼睛，一瞬恍惚竟把那同小二极其相似的目光看成了小二，而后闭了闭眼，才算恢复，接着道：“‘献出生命的人’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放弃无望的感情，接受新出现的人，接受更值得的人。”

段蕴知道竹寒的意思，她想叫他放弃，可是她说的这些到底谁不明白呢？若是真能做到也不必受苦不是？

“恩，你先休息吧，我得走了。”

竹寒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会有什么后果，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不好的事，于是她很在意地看着段蕴的脸，却无法从段蕴的脸上看到任何的外泄情绪，段蕴心里怎么想，她也不得而知。

段蕴从小榻上站起，离开了竹寒的榻边，像是不甘心，他到了门帘前，又开口说道：“我觉得值得，小二大抵也是这么想的，你说呢？”

没等竹寒回话，段蕴已经离开了这个军帐，独独留下竹寒一人在那里不言不语、忖度着他的心思想法。

很明显段蕴并没有放弃或是怎么样，而是想要坚持下去，这样下去，竹寒很怕她会成为第二个小二，虽然这有些自负骄傲，但她真的很怕第二个人为她而死。

“我要这聪慧有何用？”竹寒两眼直直望着眼前的床帐，愤恨而无奈的叹出这么一句。

回想往昔，她为了南宫曲的宏图伟略绞尽脑汁，事到如今却连珍视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这样的聪慧睿智，不要也罢。

长久不曾流过的泪，突然从干涩的眼眶流了出来。

*

南宫曲在军帐里冥思着些什么，朝朝暮暮。

“王爷。”

“进来吧。”南宫曲闷闷道。

外面的小兵将进了来，毕恭毕敬行了行礼，道：“王爷，江妃娘娘一直在军帐中不曾出来，您命令的那些菜式我们已经送进去了，那些药江妃还是没有喝，但脸色已经见好了。段将军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之后江妃就一直在睡觉，不曾出过帐子。”

小将一口气说完了这些事，接着低眉顺眼地等着南宫曲的下一步命令，南宫曲似乎沉默了良久，才说到：“恩？段蕴在里面待了多久？”

“大抵有半盏茶的时间。”

南宫曲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她此时在做什么？”

小兵将微微愣了愣，心下腹诽，此刻？此刻在做什么他怎么会知道，但也不好驳些什么，于是道：“方才我离开前，江妃正在睡觉。”

听到“离开前”才意识道自己犯了多么低级的错，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到：“行了，你下去吧。”

那小将没有多做停留便下去了，刚刚退出帐子，就被其他小将拉住了，问东问西——

“喂，王爷问了关于那个女人的什么？那女人身上香不香？那女人生得可真如传说那般好看？”

那小将伸出手，做出要钱状，眉眼贪婪道：“你们光问问题也不给点好处，我凭什么告诉你们？”

“切你老毛病又犯了？上次被段将军捉住了，没受罚你就该改了这贪婪的个性，懂了没？”

“被抓就被抓，你看看咱们两个将军，哪有精力管我们？满心思都扑在那个女人身上了，根本无暇管制我们这些小兵卒不是？”兵将漫不经心的说着这些话，这话一出，众人都想着些肮脏龌龊的画面，那兵将像是完全不在意。

众人中有个比较正派的，眉头皱的高高的，悄声无息地离开了那些跃跃欲试、面满贪婪的将士，自己在一旁吃着饭食，比起议论将领们的私事，还是饱自己的肚子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