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能那么无所畏惧地让南宫曲跑到竹寒那里去，自然是算准了竹寒不会理他，依照两人的性格，只怕就算是有外人在场他们也能吵起来的，总之是不用怕，而她只用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南宫曲没有想到清儿心里的那些小九九，自然也就没什么戒心了，就这么一步步向着竹寒过去了，起先竹寒并未注意到南宫曲的靠近而是很专注的和大娘说着话，两人说的正起劲儿，依依惜别之情渐起，南宫曲突然的靠近把竹寒和大娘都下了一跳。

竹寒先是脸色被吓得一白，随后缓和了下来，但很快便一脸的戒备，一双眼睛盯着南宫曲一点也不放松，她这样的反应把南宫曲的心弄得一凉，最终只得苦笑连连。

至于卖糖葫芦的大娘啊，她对于竹寒这丫头的喜欢是发自于内心的，她心里自然是希望这孩子好的，希望她能和她爱的人在一起的，可是……

大娘抬起被岁月割划的非常模糊浑沌的眸子，隔着远远的距离，她看到她亲女儿陌生的双颊还有那个冷漠的仿佛毒蛇般可怖的眼神，大娘的心不自觉的轻颤起来，她不知自己究竟该去怪谁，这么些年女儿不在身边，甚至可能经历很多很多她根本想不到的苦难。

毫无疑问，她是内疚的，如若不是因为她的懦弱，当初在这丫头受难的时候，不是躲在屋子里掩面哭泣，而是奋起反抗，这孩子或者还是那般的心善，是那种会为了别人苦难而觉得怜悯的好孩子。可如今……

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大娘的心底涌起的疑思层层叠起，最终她只得内疚的从南宫曲和竹寒的身边退开了去，最终消失在了看是和睦实则非常混乱的饭堂，她走了清儿回望数次才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追了过去，这个老不死的！又坏她的好事，又不帮她？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喂！喂喂！我叫你呢，你没听见么？！怎么不按说好的来！你这算什么意思！”清儿都要气昏过去了，她这么做是为了谁啊！还是不是为了她这个顽固不化的娘啊！她是不知道她这个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争取的亲娘究竟是怎么从南宫曲手上得到一个如此大的宅地的，但她清儿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么一座宅子！

大娘听到了清儿的声音却并未回头看过去，她觉得很累，和这样一个女儿相处她真的觉得很累了，非常累。这个孩子有很多的样子，人前乖巧，人后阴恻，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她身为她的娘亲却从来没能真的完全了解过来。

“你没听到我喊你么？！你还走！听见没有！”这声音比方才笑了很多，因着她突然想起这寨子里根本不止她一人，若是被饭堂里的三个人听见了，那岂不是……会被发现了么？

大娘终究是停下了脚步，没再向前去了，方才她离开饭堂并非是在帮竹寒和南宫曲两人，而是……而是在帮她那个残忍的不懂感恩的女儿，事到如今她也清楚在心里满怀愧疚根本就是做戏，根本就是悲切可轻贱的。

清儿见她娘亲停下了脚步，也晓得她是不会再走了，于是脚步渐渐悠然了起来，脸上的愤懑却没有减少半分，大娘就那样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点一点靠近了自己，恍惚之间想起了多年前，这个孩子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那时候她的相公还是个很有能力的生意人，家里虽然不是很富裕，却还算舒服。

这孩子从小就很聪颖，却极其不爱动，很晚学会爬，更晚的时候才学会了走，那时后的小宅子里面也有这样一个小花园，每每午后，她便带着清儿在花园里练习走路，那时候的清儿还有纯真的笑……

可如今，大娘能看见的除了满满的怀疑还有少许的怨怼，到如今这步田地，能够怪罪谁呢？

“清儿，你可还记得小时候学习走路的地方是在哪儿？”

清儿走到大娘身边时，听到的不是解释，而是这么一句不知所云的话，她从自己娘亲的眼底看到了缅怀，她没有丝毫的感动或者动容，在心头翻涌的除了浓重的不甘还有难以抑制的仇恨。

“小时候？我有过小时候么？不说这些，难道你该像我解释一下么？解释一下为何你没用仿若我们说好的那样，好好完成你的任务？”清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当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话是否会伤害到这个已经年老的、走街串巷找了她很久很久的女人。

没人知道这人生是否长，会否久，也许下一刻就没有了呢？

清儿从没想过自己会经历这样的事，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亲死在自己的面前，这种事是个人都没办法瞬间接受吧，可清儿不同……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为了躲避那些打手的追捕，她在乱葬岗里装过尸体，为了避免成为风尘女子，她甚至差点因为逃跑而被打死在小巷子里。

如今仅仅只是眼前多了一个死人，这个死人除了和她有些关系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清儿没有一点动容，她的脸上没有惊恐，最多是有须臾的怔愣，很快消散掉后，便是冲上前去抱住她的娘亲，嘴里依旧在问着，讨要着解释。

大娘很希望她是听错了，很希望她听到的其实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的哭泣，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这个记忆中直到她腰间的小姑娘，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残忍的让人害怕的姑娘，老天爷，有什么天罚讲给老身吧！让这个孩子顺顺利利的活下去，权当是了却我这可怜母亲的心愿了。

清儿发觉怀中的人似乎要闭眼了，她眼底灵光一闪，立刻大哭大喊了起来，一副不把死人叫活就不罢休的样子。

“娘亲！娘亲！为何要留下女儿一人！”

听到动静的南宫曲心里一紧，和竹寒之间的对峙也没了进行下去的心情，竹寒显然也被这声响惊动了，再没了对抗下去的精力，从南宫曲身边走过，急急忙忙地拉起楚易，向着听见清儿惊呼的方向跑去。

南宫曲也没多做停留，立刻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