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柯想不明白,把王曦打发到病房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后,拨通柳瑗的电话,把自己的疑惑说了一遍。
二人之中,周柯的性格是个老好人,心细,还有点儿焉儿坏焉儿坏的,但只有柳瑗知道,自己的周师兄是个暴脾气,只是被周柯隐藏地很好,平时接人待物相当得体,说话也好商量。
而柳瑗性格则偏傲娇,其实对外话很少,性格有些认真。
所以,通常是周柯更能发现问题。
柳瑗在电话里想了想,说:“要不问问师叔?”
周柯否定了这个提议:“常师叔不会理会这种事儿的,她比你还傲娇!她的观点中,是不会太关心问题怎么来的,她只知道自己能把问题给解决掉!你还真以为今天她稀罕听我们那病史汇报啊?”
“师叔应该会理。”柳瑗自己也不是太确定,只是他们这一脉天然亲近,而且其实常师叔和他们年龄相差也不大。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王曦已经从病房溜达了回来,说:“周老师,病人生命体征平稳,没什么特殊的,在病房看电视,还和我闲聊了两句。”
见王曦已经回来,周柯和柳瑗说了句等师傅回来再说,挂掉了电话。
“对了,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觉得这份工作咋样啊?”周柯问道。
“比较轻松吧,但我也知道主要是你和柳老师在忙,我基本上就是跟在后面看。不过,确实很闲啊,有时一个病人都没有的时候我们就在办公室闲聊一天,总觉得不是太励志。”王曦很老实地说道,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王曦知道周柯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所以,相比柳瑗,他能够和周柯说这些。
周柯点点头,心里想起了柳瑗关于要开始让王曦逐步了解里院的事。但这种事儿不管怎么闲聊都根本找不到一个话题切入点啊。再怎么自然的谈话到最后必然都是画风突变啊!
之前虽然信心满满地把柳瑗忽悠了过去,但那也只是为了阻止柳瑗拔苗助长的做法,其实对于怎么一步一步把王曦引入里院的世界,自己还真没有一点底。不管是自己还是柳瑗,就完全没有教书育人的经验啊。
现在的王曦是身在里院不知里院啊。
其实这倒真的是二人想多了,如果仔细回想当年的自己,也是师傅来亲自领进门的。如今他们这种忧虑只能算是瞎操心。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们二人。这几年,他们这一脉一个新人都没有,突然来了一个小师弟,再加上师傅等人外出,潜意识里二人就觉得自己便是科里的前辈,应该做一些事儿,承担些义务。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周柯也一边把病历补得七七八八足以应付交差了。
其实一开始里院是没有病历书写要求的,可自从西医传入我国以及随着统计学的发展,里院前辈们发现规范及大量的案例非常有利于同道交流,总结经验教训,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当时的里院院长就直接定下了仿照西医书写病历的规矩。
里院的规矩很多,这一条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不痛不痒偶尔违反下的。
见老周不说话,王曦倒也不会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的原因,转了个话题问:“周老师,主任明天回来了,主任凶不凶?”
这是他比较关心的问题,实习的忙碌和到这里工作后的轻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都是容易耍懒的,王曦也不例外,对他来说,主任凶不凶,严不严绝对关系着自己以后的尾巴该夹多紧。
周柯一怔,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神秘地说道:“主任是个妙人。”见王曦还在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补充道,“凶!”
王曦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其实从来到科室后王曦就问过一两次我们主任去哪儿了的问题,当时柳瑗就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周柯随口一答出差了,就把王曦打发了。
柳瑗是个比较认真的人,一般不会撒谎,所以当时还以为会露馅儿,他已经联想到王曦继续问主任去干嘛,为啥那么久不回来,我们科室是不是有问题这么远去了。还是事后老周给他分析道:王曦这种问题其实就是随口一问,并不代表他有多关心主任去哪儿了,纯属刚到科室时大家不熟的情况下的没话找话说。他把我俩当老师,我们随口一答他难道还有疑问。还让柳瑗这个太过认真的性格得改改。
似乎很满意王曦的表情,焉儿坏的周柯继续说道:“很凶!”
接着,周柯立马就意识到关于王曦的教育问题,自己和柳瑗可以完全不用管了。亏的柳瑗还认真地做了个计划。
正想着柳瑗,柳瑗的电话就来了,周柯心想莫非他刚才结束通话后真的较真地在思考着之前的话题,然后现在有些眉目了?
接通电话,预想着柳瑗急不可耐且认真地语气:师兄......周柯知道,如果柳瑗称他为周大师兄时,肯定没什么事儿,如果是语气严肃直接称呼师兄,那么他下面说的事儿通常来说就得大家斟酌着办了。
“师兄!”
果然,周柯一副猜中了的得意表情,这让一旁的王曦有些莫名其妙哦。
不等周柯回话,柳瑗接着道:“我马上到科室,师傅和师兄今晚就回来,师兄让我们准备下手术室,等下有手术!他们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到。”
柳瑗说的很急,但周柯也听懂了,知道他一句话里的两个师兄第一个指自己,第二个指的是大师兄,这次和师傅一起外出的。
周柯也认真起来:“什么情况,严重不,需要准备些什么?对方什么存在?”
柳瑗似乎更着急了,说道:“是师傅!师傅重伤,已经休克了!师兄现在给师傅吊着命正在往回赶!不是里院的手术,是真正的外科手术!你快啊!”柳瑗话里都快带着哭腔,对他来说,各位师兄是顶着天的柱子,师傅就是天。
而现在,天似乎要塌了!
周柯立马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往外跑,他也慌了,不知道对柳瑗说什么,大脑空白,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却也不敢挂掉电话,似乎通过和柳瑗对话能够让他减少恐惧,然后下意识地问:“我该准备些什么?”
他径直往门诊大楼唯一的手术室跑去,似乎到了那里,就会有办法,就会知道该准备什么。
柳瑗没想到周柯会问这样的问题,也呆住了,只是一个劲地说:“师兄你快点啊,师兄你快点啊!”
王曦见周柯接了电话后一边往外跑一边说着莫名其妙地话,也跟着周柯跑。
周柯根本没时间搭理他,没说叫上他一起走,见他跟来,也没说不让他跟着。管他等会儿的画面可能对王曦造成什么惊吓,屁大点儿事儿!
周柯在前面狂奔着,一只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两人却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都只能听到对方气喘吁吁的声音以及呼呼的风声。
来到手术室门口,周柯狂按着门铃,一边拍打着门大叫着:“老王快开门!开门!”
过了大概半分钟左右,手术室的门打开,老王把脸迎了出来,询问着什么事。
周柯一把挤过他,进入更衣间开始换洗手衣,一边说道:“别关门!别关门!后面还有人!”
老王看着王曦这个生面孔,以为周柯说的后面的人指的就是他,便又退到手术室门口的桌子后面坐着不说话了。
王曦茫然地跟着进入了更衣室,透过更衣室另外一扇门的窗户,看见周柯已经把手术室的灯全部打开,一个护士也睡眼惺忪地赶了过来。
这时,背后的门又开了,柳瑗进来,看见王曦在这里,同样没有和他说话,自顾自换上洗手衣冲了进去。
王曦也只好把衣服换好,跟了进去。
看见周柯和柳瑗二人在布置手术台及无菌台,开各种手术包,王曦似乎觉得自己应该帮什么忙,开口问道:“周老师......”没等他问出来,周柯说道:“随便找个地方呆着,别乱动。”
见周柯语气生硬,王曦心里有些惴惴,立马不说话了,站在一个角落里拘谨得很。
大约过了两分钟,二人准备完毕后,见师兄还没带着师傅回来,又开始急了。周柯道:“不行,我要去院门接。”
柳瑗这时不管周柯说什么都觉得是对的,忙说:“对对对!一起去!”
说完,二人顾不得还穿着洗手衣,又往外跑去。
王曦站在角落,看着他们忙前忙后,又不敢多话,现在见二人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上。
刚到医院门口,就看着一行人推着一个平车急匆匆地赶来,大师兄正坐在平车上那人的身上不断地按压着。
胸外按压!?已经心脏停搏了!?
柳瑗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开始抖了,痴痴地望着前方。
大师兄一心一意在平车上面躺着的那人身上,没瞧见二人,倒是为首一个扶着平车之人认出了两人,道:“周老师,柳老师,手术室准备好了么?”
听到问话,大师兄抬起头,骂道:“你们两个他妈的还在这里干嘛!”
二人立刻转身,又重新跑回手术室。
大约一分钟后,老王把平车推到了手术间,大师兄在平车上面就没下来,也没时间离手换洗手衣,一直在持续进行胸外按压。
柳瑗不知道大师兄按了多久,马上过去接着按压,把大师兄的手换了出来,周柯则把简易呼吸器拿了过来。
望着躺在平车上的中年男子,柳瑗这才意识到这是真的,没人给他开玩笑,虽然大师兄平时喜欢吹牛,爱说大话,但这次,是真的啊!
没来得及休息,大师兄把除颤仪拿了过来,调成360焦耳,开始充电。见一旁杵着没事做的王曦叫道:“肾上腺素2支准备,上不封顶。”
王曦连忙答应道,却连肾上腺素在哪里都不知道,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走动。
还好巡回护士也听到了,动作麻利地把药顺着在路上已经建立好的静脉通道把药给了进去。
“离床!”大师兄叫道,说着根本不管柳瑗和周柯是否离开,就进行了第一次除颤。
平车上的男子胸膛高高地挺了一下起来,接着又落了下去。
“两支肾上腺素!”大师兄叫道。
“王老师,刚给了。”巡回护士以为他没见到她刚才推药,小声地说道。
“再来!上不封顶!上不封顶!”大师兄叫道,“你,过来摸脉搏!连心电监护!”
见这个人又开始对自己说话,王曦手脚并用地连忙来到了平车旁,还没来得及把手搭上平车男子的大动脉,第二句“离床!”已经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喊出。
平车上的男子又一次把胸膛高高地挺起,然后又落下。
柳瑗的心也随着开始落入谷底,两次除颤了,机会不多了!大师兄你这么牛逼,这么爱吹牛,你快把师傅救回来啊,这足够你吹一辈子牛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