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鸿焘的执行力相当的强,大概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他便将麾下的长端铁骑集结完毕,全部在一线天前等候。
可没过多久,便有一骑快马自远处而来,持长端帝手令,告诉他陛下已经改变了主意,回宫了。
这命令有些奇怪,因为长端铁骑全是重甲骑兵,不适合担任守卫皇宫的任务,所以这支艽朝的第一军其实并不隶属于禁军。长端帝走是走了,但他们干嘛去啊?也没个指令什么的。
就在他内心疑惑之时,便看到远处又有一支明盔亮甲的白衣骑兵队伍飞驰而来,而为首之人,正是刚见面不久的嬴莹。
他内心震撼不已。
这逸王殿下说话,果然好用啊!
两个月左右的军营生活,却并没有让嬴莹的样子发生太大的改变。
即使现在,从外表上看,也不像是有身孕的样子,小腹依旧平坦。
春天的阳光,本就不毒,而且这两个月,她也没怎么风吹日晒地操练。还真如杨禄明暗中调查的那样,没事儿就出去瞎转悠一圈,算是完成个家庭作业。然后呢,大部分的时间,就犹如当初她答应的那样,在教大家识字。
自然了,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什么成果也出不了。
大部分的凤羽军目前的阶段是能把自己的名字给写出来。
对于这个结果,她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反正她又不要求这些人去读个大学考个研什么的……
可光教写字不行啊,这只是她当初答应的事情其中之一而已,众人还眼巴巴地望着她,想从她那里学一点儿华夏兵法大家排兵布阵的本事。
战场杀敌,从来都不是靠个人悍勇。
这一点,艽朝的认识比里院要深刻得多。
对于他们来说,每一个人都十分宝贵。
所以他们更重视有组织地配合。
只是嘛……也就比他们的外交要好那么一丢丢……
毕竟,每隔一段时间,他们还是会有一场内乱,可以稍微增加一点儿实习的经验……
因此,在艽朝,如果当兵,其实是很难熬出头的。
因为如果没有军功,那就只有排资论辈了。
相反,那些本身实力较强,能够独立执行任务,有机会穿过界门——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出山”——去执行任务的人,能得到较快的提拔。
比如凤羽军的三位队正,张霄云,党明,陈永,就全部都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这样看来,要想在仕途上走得更顺一些,感觉个人能力又更重要一些是不是?
的确是这样,不过嘛,在选择哪些人出山的时候,有一个硬性规定,得识字。而且出山之后,也不是马上就执行任务。艽朝在蜀都一带,有一些类似于前哨的据点。每一个刚出山的人,都会在前辈的带领下,像实习一般,渐渐熟悉这现代社会,以免他们的言行举止显得突兀,进而引人注意。
但是艽朝本身对教育,怎么说呢,显得比较矛盾。
一方面,统治者关注华夏多年,知道教育绝对是个好事情。可奈何人口不多,至少有八成的人,犹如奴隶一般,在太阿山的另外一头从事生产。剩下的两成,虽然在这一边看上去过着高人一等的生活,可其实也不轻松,毕竟艽朝养不起闲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教育绝对不会占用太多的帝国资源。
另外一方面呢,就牵扯到人性了。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次政变,这是艽朝统治者的最高机密,其实历来只有两个人才知道。
第一便是皇帝,第二便是提前安排好的陪跑的人选,比如说嬴莹的父亲显宗。
长端帝和显宗自然都知道,不论胜负,大家都性命无忧。
可那个位置嘛,大家的心态就不一样了。
嬴莹的父亲从来没有坐上去过,而且一开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自然显得不是那么上心。
可长端帝不一样,权力的味道,简直比毒品还要让人上瘾。
哪怕只是当个科长,你突然把人家给撸下来,别人都会失落,更何况是一个皇位呢?
艽朝虽小,但在这一亩三分地,这把椅子上的人,便是至高无上的天。
所以,统治者们其实不太希望下面的人,都掌握太多的领兵技能。
当然,这事儿不能公开来说。
你越显得在乎这个位置,那么与你陪跑的那位,说不定就会越好奇,心里就会越躁动。
所以,艽朝对于教育,干脆就选择一个放任不管的态度。
你要学,不阻止,也不鼓励。
反正整个国家的军队,就那么两万左右,只需要几个稍微有能力的将领,便可以指挥了。
至于下面的中级军官和下级军官,只需要执行力够强便行。
这种情况下,便可以看到一种很有趣的现象。
比如长端铁骑的主将,余泓涛,麾下明明只有三百人,但却是从三品,和兵部的尚书,也就只差半级了。
但论权力,可是差得天远地远。
后者,能指挥的军队,远远不是这个数。
可是呢,大家虽然都知道会识字读书有好处,但是当你没什么见识的时候,让你坐下来,每天写写写,你也不愿意。反正周围大家都在玩儿,我为什么不呢?哪怕是去干活,至少周围也有人说话解闷儿不是?
等进了军队,有了见识了,后悔了,可却没什么机会了。
军队里又没有教书先生,自己又不能离岗,即使想自学,操练了一天,也就累趴下了。
更何况之前军队还不禁酒,大家都在喝,你不去喝两杯?
至于喝两杯嘛……一旦端起酒杯来了,难道还真的就两杯??
“打完这局我就睡觉。”“再刷一条抖音我就睡觉。”“明天一定好好学习,今晚先玩儿。”
这些话你说过没有?
你说过,那就好办,就能理解。
因为,大家都是人,艽朝的军士们……也是这样想的……
现在好了,嬴莹出现了,答应大家,再给一次学习的机会,凤羽军的人又怎么会不牢牢抓住呢?
对于他们来说,和嬴莹第一次打交道的时候,人家就以一己之力,防下了整片箭雨,这对于实力为尊的军队来说,就已经能让人服气了。而后来和她相处,发现她贵为亲王,却没什么架子,能和他们这些大老粗们打成一片,在有身孕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喝酒,这可真是太给面子了。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
嬴莹人长得很漂亮啊!
本就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的,在戎装加身之后,又增添了飒爽英姿。
颜值即是正义!这一点,几乎都可以提高到天道的水平了,在任何世界,都一样!
所以,两个月相处下来,对于凤羽军来说,只要是逸王殿下说的,那就一定是对的!
嬴莹在教大家识字的同时,也晓得凤羽军都在望着她教兵法。
可是,那只是当初她说大话而已,她哪里懂这些?
眼看着就要露馅儿,她突然灵机一动,命人去砍了些木头过来,然后驭刀给大家削了一副象棋出来,开始继续忽悠。
艽朝的娱乐很枯燥乏味,基本上连个唱歌的戏子都没有。
什么时候见过这有有趣儿的游戏啊。
在嬴莹一顿猛吹之下,这象棋几乎快被提到和孙子兵法一个高度了。
反正刚开始的时候,规则只有她会,所以她是怎么下,怎么赢。
而象棋的棋局上,本就是代表着战争,每个人只要上坐下来,都感觉自己变成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一般,着实过瘾。
嬴莹告诉大家,还有一种叫做围棋的,也是一样,千变万化,神鬼莫测,只是大家普遍兴趣不高……
“逸王殿下,果然还是您的话好使。”余鸿焘道。
嬴莹道:“都是尽臣子的本分罢了。因为关系不一样,有的话,我可以说。再说了,我怀有身孕,陛下还能打我板子不成?长端铁骑的兄弟们~得空来我凤羽军喝酒啊~”
她和余鸿焘说着说着,歪了下身子,竟然是和他身后的长端铁骑打起了招呼。
之前曾经在凤羽军的营地里,和对方闹过不愉快,所以长端铁骑是知道凤羽军能够饮酒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他们贵为天下第一军,但面前站着一个亲王,而且还先给这些普通士卒打招呼,这种事儿,从来没听说过。大家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道如何应对。
余鸿焘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正在那里皱眉思索时,党明从嬴莹身后驱马上前,低声道:“大将军,这样不妥……”
当着人家主帅的面,说这种话,总感觉有些挖墙脚的意思。
嬴莹这才露出一副好像做错了事的表情,道:“啊,余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实在不行……那我们凤羽军去你们营地喝酒也行啊……”
余鸿焘连连道:“逸王殿下言重了,就像您刚才所说的,大家同朝为臣,又是兄弟部队,本该多亲近走动。这次也全靠逸王殿下,才让陛下不必亲自涉险。”
嬴莹心中冷笑一声。
要这样就好了。
在里三院被接走的时候,当她发现子君竟然是杨允佶,内心十分震惊,心中想的是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让王曦知道这件事。可是却被唐否一招击晕,没有丝毫机会。
刚才她急匆匆地上山,杨禄明按照长端帝的意思,将一切都按实告知。
嬴莹没有想到,王曦和小一竟然都来了,而且连杨允佶都在。
当得知他们跳崖逃生的时候,担忧之色更是再也无法掩饰了。
可很快,她便调整好心态。想起了自己在山脚下答应余鸿焘的事情,准备开口。
如果能争取到这个任务,也不错。
没想到,长端帝说他来得正好,有趟差事儿要让她去办。
就是去趟界门,把子君的真实身份透露给里院。
这可和余鸿焘说得不一样了。
嬴莹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明白了。
估计这趟差事儿,就是第一个考验了吧。
她正准备答应下来。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有些怎么说呢……显得绝情……更容易招致怀疑。
于是又开口询问是否可以参加搜寻王曦的任务。
问的时候,表现得很是忐忑,眼睛时不时去瞟长端帝。
长端帝似乎很是满意她的这个反应,但还是拒绝了。
她做出十分失望的样子,又望向杨禄明,可后者关心则乱,赶紧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再多说了。
她只好满脸郁闷地转身就走了。
所以,整个过程,其实对于此事,她一句话都没有劝长端帝。但在余鸿焘眼里,自然就觉得嬴莹果然是个神人,同样的事情,不同的人说,效果不一样。
他和嬴莹一样,都是从三品,品级相同,又不互相隶属。自己的长端铁骑虽然可以吊打凤羽军,但以后最好还是和这位新贵搞好关系。而且,这逸王殿下虽然年轻,还是个女子,但实力还行,对艽朝也是忠心耿耿,据说也体恤部下,就是……在军务上……貌似不怎么在行……
嬴莹道:“好,那就说定了,今天晚上,去你们军营喝酒。我知道,你们不敢擅离驻地,但是我们敢啊~哈哈哈哈~哦,对了,这是陛下的手令,让我们两支军队一起去把事情给办了。”
余鸿焘一愣,什么叫说定了,自己根本没有答应好不好?他下意识地接过手令,验证了一下,没有问题。
只是此话一出,身后一向沉默寡言的黑甲骑兵们都发出了低低惊呼之声。
凤羽军还敢擅离驻地?
嬴莹自己说的这话,自然知道这个话题很敏感,见效果达到了,立刻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是哪个不张眼睛的,在汉安血战给了我一刀?”
她本是玩笑一句,试图以这种方式来拉拢大家的关系。
男人嘛,不管是战友还是对手,只要交过手,就总有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可是没想到长端铁骑居然这么老实,还真有一个在最前排的黑甲骑士道:“殿下,是末将。之前冒犯殿下,末将死罪!”
长端铁骑,医巫双修,武力强悍,最渣的人,都是从五品,每一个人都可以称将军。
嬴莹稍稍愣了一下,道:“要得嘛,那余将军,今晚……我就把他往死里灌了哈。这可算是给我赔罪了哦~”
余鸿焘有些不习惯嬴莹突然冒出来的华夏蜀地方言口音,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嬴莹便已经驱马上前,开始进入一线天了。
白衣的凤羽军欢呼一声,立刻跟上。
今晚又可以喝酒了!
有些胆子大的凤羽军居然不顾纪律,直接高声道:“余将军,我们出酒,你们出肉,刚才大将军都说了,今晚是给她赔罪,完全说得通,吏部和兵部的老爷们不会这么不给大将军面子的。”
余鸿焘有些哭笑不得。
但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觉得,这个礼赔得……似乎也不是那么……不情不愿……
手下的儿郎们……也的确很久没有沾酒了。
“凤羽军!加速前进!把长端铁骑给老娘狠狠甩在身后!我们要第一个冲出一线天!”嬴莹突然回头喊了一句。
男人……都很幼稚……
嬴莹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奖励的……毫无意义的比赛……都一样能刺激到他们……
一息之后,身后便传来轰隆隆的马蹄之声。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军士“嗷嗷”的怪叫。
“大将军……凤羽军可是轻骑兵啊……”余鸿焘的副手和他并驾齐驱,询问是否真的要这样。
“追!莫堕了我长端铁骑的威名!”
犹如平地惊雷声势更为浩大的铁蹄之声响起……
嬴莹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果然啊……再大的男人……都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