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师弟干嘛呢,孩子还小,不懂事儿,不都这么过来的吗?别动手,别动手。”
来到里三院,见到赵竹仁,代文斌见对方那架势,立刻冲上来拦住。
赵竹仁有些无奈,简直拿自己这个戏精师兄没办法,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动手了?我是去看看张小一怎么样了,至于那个臭小子……哼!”
常玉也走上前来,打量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周柯身上。
周柯知道,此行,自己算是大师兄,连忙道:“师傅,师叔,是我没有照看好师弟师妹。”
王弼司连忙站出来说话:“这事儿……”
这事儿是照看的问题吗?
哪怕你们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时刻在一块儿,还是改变不了事实。
几位主任都过来给赵竹仁和常玉见了礼,然后没吱声儿。
他们又如何看不到代文斌在那里给赵竹仁猛打眼色,示意旁边说话。
其实根本不用听,就猜得到他们要说些什么。
飞机离开里九院,改变航向,朝着川渝飞去之后大概一个多小时,赵竹仁便和机长联系上了,把里九院的事情,告诉了代文斌。
这下大家才算明白怎么回事,尤其是里九院的麻醉科副主任吴林柯,心头的石头这下才放了下来。
不过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天上,除了围在一起干着急,也不能做什么了。而且,他们的任务,并不在里九院。
等到过了一会儿,代文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去找了趟机长,给出了目的地——里三院。
之前大家商量了半天,也拿出来了一个统一的意见,但现在却发现,里九院那边掉链子了,陆侯亮被抢走了。
事情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情况,即嬴莹依然是里院目前唯一控制在手里的俘虏或者说情报来源。
那么先前讨论的那些,很可能就不作数了。
代文斌下令,先来到里三院,估计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这里是他的老家了,现在把控里三院的,就是他们师兄弟三人,主场说话,自然硬气一些。
当然了,他也知道,翻不出什么花来了。
嬴莹在了解到里九院的事情之后,似乎情绪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她都打算坦然接受。
因为她觉得,里院虽然对于如何处理她,可能会有变数,但是大的方针,应该不会变——诛杀有罪之人,不再过多沾染杀戮因果。
过了一会儿,赵竹仁和常玉重新来到几位主任身边道:“各位主任,辛苦了。关于小徒和……和……嬴莹师侄一事,让你们费心了。在你们落地之前,因为里九院的事情,我们已经又简单地通了一次气。从现在开始,你们九位,以及正在路上的里十一院的副院长,将共同组成调查团,负责此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十位将不会有轮班制,而是全员全天候,负责小徒和嬴莹的……那个……安全……直到事情调查清楚……”
大家都是主任级别的人了,自然一听就明白。
赵竹仁的话里,轻飘飘地带过了一句“嬴莹师侄”……嬴莹和三院长你有什么师门关系啊?
人家是贵院内科主任薛晨的开山大弟子,怎么变成你的师侄了?
不过也就这么一句稍微有点儿护短的话在里面。
这里是里三院本部,安全问题自然无忧,他们还不信了,不可能在这里,还再现里九院之事吧?
其实里九院的事情已经很让人意外了,毕竟里六院才刚刚出事,对方不可能有那么多阴兵!
lucy主任道:“三院长,敢问里十一院来的……是哪一位?”
赵竹仁道:“因为事情还间接牵涉到了小一,所以为了避嫌,张院长和陈院长自然不会来,来的是唐衫宝副院长。”
“那代院长呢?”lucy问道。
她已经发现,和赵竹仁谈完话之后,代文斌便立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赵竹仁道:“lucy主任,还记得三月十号那天,集体查内鬼的事情吧?在那天之前,里七院的黄义歆副院长,便外出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正好是和我院……哦,不,里十一院副院长代文斌副院长对接。现在事情有了些眉目,代院长需要前去和他汇合。具体的,我就不便透露了。”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呢?”lucy道。
这种场合,估计也就只有她那直直的性子,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什么叫做负责安全?
刚才不是说我们是调查团吗?
我们到底干嘛呢?
杨允佶这个时候接过话来道:“三院长,我们接到任务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啊。大后天,是婉儿姐的生日,我还得赶着回去呢。对吧,老马?”
里五院外科副主任马杰志无所谓地道:“关我什么事,我们院长和副院长,现在都在里三院,我巴连不得留在这儿呢。再说了,你家余婉主任过生日,关你什么事,难道你还能和人家共进晚餐?”
杨允佶讪笑了两下,正要开口,赵竹仁却道:“王曦,嬴莹,你们两个,跟着我来一下。”
被点名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站了出来。
嬴莹的步子很小,显得有些紧张,尽管已经决定坦然面对,可她晓得,一切,即将开始了。
王曦想了想,看了一眼小一,抓住了嬴莹的手腕,向着已经走到一旁的赵竹仁走去。
lucy连忙跟上,并且奇怪地看了其他几位在原地没动的主任,道:“走啊,刚才三院长已经下令,从即刻开始,我们全员都要让他们两个保持在视线范围之内。”
杨允佶道:“lucy主任哎,就这么几十米的距离,难道您就看不见了?三院长的信誉,你还信不过?你可能还意识不到,我们现在这个调查团的权力有多大吧?里院的一切资源,都可以随意供我们调用了。”
lucy有些不敢相信,道:“杨主任,你这又说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
常玉走到lucy身前,道:“lucy主任,让他们师徒先谈谈吧……出了这种事情,师兄心里也不好受。我们以整个里三院的名义担保,一定会把人交到你们手上。刚才杨主任说得没错,各位主任,已经可以开始发出命令,调集各自手下的得力干将,来帮着你们做事了,不管来多少人,我里三院都欢迎。”
lucy微微皱眉,看着常玉真诚的目光,最终妥协了下来。
……
……
赵竹仁带着他们两个,来到了里三院的蓝花楹下面,停住了脚步。
良久,他摸出了一盒烟,对王曦道:“来一根?我从你代师叔那里顺来的。”
赵竹仁很少吸烟,也没给谁散过烟,王曦只得诚惶诚恐地接过,然后给师傅点上之后,自己却立在一旁,不敢点燃。
“听说你在那边,‘师娘’前,‘师娘’后的,叫得很顺口啊。”
王曦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料到师傅会是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头。
他连忙低下头,道:“师傅……我……”
“院长……对不起……”嬴莹却开口了。
赵竹仁似乎没有理会两人的意思,继续道:“你们觉得,到底哪个更适合当师娘?”
这个问题谁敢回答?
其他不说,不管说谁,肯定至少会得罪其中一个人。
“院长……对不起……”嬴莹继续重复道。
此刻,感觉真的大家都在各说各的了……
赵竹仁猛吸了一口烟,深深吐出,然后道:“嬴莹,估计你已经给不少人道歉了吧……不要怪薛晨,她要避嫌,是我命令她不准跟机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年轻的时候,还有些激情,等到了中年,也就不敢离经叛道。做事……也就越来越守规矩……或许这就是你给王曦说的,实力越强,位置越高,反而越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
王曦和嬴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得沉默以对。
“玉儿小的时候,拔过师傅的胡子。你让她现在再去试试呢?倒不是她没这个胆子,估计没那个心性了吧……哎,有时想想,年轻真好……做事不顾后果,心中自有善恶。只可惜,我们里院的人,也终究是俗人,一颗赤子之心,或者说那颗随性随心的道心,始终比不过道家那么坚定,能够维持一生。反倒是越活,上面的枷锁,便越多。”赵竹仁又吸了一口烟。
说完,他挥了挥手,将面前的烟雾挥走,道:“你们还没说,觉得哪个更像师娘?”
王曦和嬴莹显然没料到赵竹仁居然又把问题给扯了回来,只是依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赵竹仁看他们模样,最终决定不逗他们了,道:“你们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其实已经有家室了?”
王曦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
去年的九月二十二号夜里,是他第一次遇见赵竹仁,紧跟着便八卦到了常玉、何雨宇和师傅之间的八卦,一开始,节奏就被带歪了。
“这些,玉儿和小何,都是知道的。只是,她们那样……从来都放在心里,却又不说……我又如何好先开口。本想拿这事儿去问你们代师叔,但你应该知道他有多不靠谱。最后不得已,都当院长的人了,还去麻烦师傅他老人家。可谁知道,连师傅也是束手无策。呵……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没有什么是能够难得到师傅的……”
赵竹仁又点上了一支烟。
“最后……还是佛家的不遗师太,给出了答案。不遗师太是个热心人,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但估计应该是玉儿或者小何曾经找她聊过天,向她倾诉过一些吧。所以不遗师太来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很吃惊。我是真没有想到她千里迢迢来里三院,竟然就只为了此事。不遗师太只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我其实连自己苦恼的是什么,都没有想清楚,又如何寻找答案。我得先弄明白,我是真的想为了她们好,还是怕担上一个误人的罪名。”赵竹仁从手指上飘出一团火苗,将王曦手中的烟也给点着了。
然后师徒两人,居然像碰杯一样,将香烟碰了一下。
“师傅,我不是太明白……”王曦道。
赵竹仁悠悠道:“为师,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啊。你知道,放在一般情况下,这种行为是什么吗?嬴莹,你来说?”
“三院长……”
赵竹仁笑笑:“怕什么?和你身上的事儿比起来,这算得了什么?难道我还能给你再定一条大罪?”
嬴莹道:“给不了别人幸福,却又若即若离,不放手,是……是……钟院长最爱说的那个……”
赵竹仁笑意更甚,道:“是不是和你身边的某人很像?”
嬴莹连忙道:“不是的!不是的!王师弟不一样,王师弟和小一师妹之间,是真的心中有彼此。而我……而我……和王师弟之间……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巧合以及……以及情蛊……”
“哦?那你的意思是,他‘大猪蹄子’的帽子可以不戴,我就要给牢牢扣上了?”赵竹仁道,“哈哈哈,算了算了,别怕,是我有些为老不尊了。”
“师傅……那不遗师太的意思是……”王曦问道。
赵竹仁想了一会儿,道:“感情的事情,又哪里有什么对错。不要看佛家不沾情欲,可红尘之中的情男怨女们,他们看得比谁都清。最终不过落在了四个字上面,所求,所得。在以前,的确如嬴莹所说,为师自然明白那个道理,给不了人幸福,就不能耽误别人。可是,再归根结底,其实为师也依然着了相,只是不想背上一个渣男的骂名罢了。不遗师太说的话,就那么一句,却似乎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你们也该知道,和道家论道,我们还能勉强跟得上,可和佛家参禅打机锋,就只有被人家吊打的份。我想再问清楚,不遗师太却只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机缘了。不远万里,就坐了不到十分钟,茶水都还没凉,这种行为,我简直都快觉得不遗师太是道家的人了。”
说到这里,三人似乎都暂时放下了那些烦心的事情,笑了起来。
“那师傅您说这些,可是已经心中有了答案?”王曦问道。
赵竹仁苦笑一下,道:“不遗师太,只是让我先搞清楚自己的问题是什么,才好寻找答案。之前,我只是好不容易把问题给找到了,至于答案嘛……要不是不遗师太是得道高僧,又是来帮我,我简直想打人了。”
王曦道:“师傅,不要说师太是得道高僧了,哪怕只是一个小尼姑,你敢动手吗?”
赵竹仁道:“是啊……还不是只有在这里发发牢骚……”
“呃……师傅……那最终您到底想通了没有啊?”王曦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
赵竹仁道:“想不通啊,我觉得不管我怎么做,不管是真的为了她们好,还是说不想背这个骂名,要做的事情,都一样。只好备上厚礼,再次去请教不遗师太,然后被这个老尼姑给狠狠敲了一笔竹杠,我甚至都怀疑,她肯定是觉得这是笔大买卖,才专门不远万里来钓我的鱼……”
王曦和嬴莹均不答话。
过了一会儿,赵竹仁才道:“不遗师太说,感情从来都是双方的事情。我的所求所得,和她们的所求所得,是不是矛盾的?如果没有矛盾,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一个可以去道家寻找答案的问题。”
王曦道:“师傅你不会又被道家敲了一笔吧?”
“哪能啊,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想不明白?”赵竹仁道。
王曦没有懂,但嬴莹却把话给接上了。
“剩下的,就要看院长敢不敢为了常院长跟何院长,把这个骂名潇洒地背上了。这……的确是道家的做法。”
赵竹仁吃惊地看着嬴莹,微微点头,然后看了看王曦,对着他们两个道:“现在,你们想明白了吗?”
“怎么,一谈到感情的事情,就不明白了?平时不是脑袋瓜子转得挺快的嘛。”赵竹仁见王曦那木讷的模样,不由打趣道。
王曦转头,问道:“师姐,为什么是这么个说法?我也认同你们的观点,给不了人幸福,就不要纠缠,给对方以希望,为何现在又要主动把这个骂名给背起来?这不是矛盾的吗?”
嬴莹看了看王曦,最后握住了他的手,道:“因为院长刚才说了,感情的事情,是双方的。所求,所得,这四个字,并不是只看某一个人。”
王曦见嬴莹牵着他的手,偷瞄了赵竹仁一眼。后者摆摆手,慢悠悠地离开了,道:“你们两个,再说会儿话吧。”
这几个主任见最后竟然是赵竹仁一个人单独回来了,有些诧异,就在lucy主任要开口时,赵竹仁先说话了:“lucy主任,放心,不存在串供一说,我这小徒弟,笨得很,串供这种事,他会穿帮的。”
“师姐,师傅说了这么一大堆,其实还是在说我们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