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叶和融城的第一次见面，绝对说不上是什么和浪漫有关的过程，颜叶身为上古凤凰木，却喜欢人潮涌动的人类居所，她已经是神木，足以脱离植物躯体的束缚，她化作的人类模样依旧带着许多和植类有关的元素，她的头发其实是墨绿色的，身上的衣服也是自己树叶变成的。植类生物，能够修炼的通常都会选择生命力旺盛的木系法术，颜叶也不例外，她身上滂湃的木系气息，不仅仅不会伤害人类，而且还会让接触她的人更加精神。

颜叶这么多年，遇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就是遇上融城。

融城，也就是人类修道者，而且拥有最为迂腐难改的思想，他对于颜叶这株神树的存在来说，其实是一个细微的威胁，不过此时的融城，并不是颜叶的对手。

楚凝浮在一边，两人果然没有注意到她，而且这个任务的剧情出乎意料的长，虽然偶尔场景会忽然跳跃，但是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更多的反而是两人结伴同行的画面。楚凝发现，只要自己不主动释放出自己的意识波动，那么那两人就不会注意到她。

这应该是任务能够给予的最大的方便了。

明明是两个互相不看好的存在，但是对于融城固执地跟在自己后面，颜叶也不打算做出什么反应。楚凝跟在两人背后大约一两百米的位置，她在这个世界里面，不算是完全的旁观者，因此她还不能太过随便。

不过——颜叶为什么不排斥融城？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行走了半个月的时间，虽然这当中经过了好几段的时间场景跳跃，但是对于楚凝来说，她也呆在了这个空间里面整整五天。她已经不禁觉得有些麻烦了，如果说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一致，那么外面，也相当于过了五天。这可不太妙。

今天，前面的两人绕开了一座城市，颜叶往森林之中走去，融城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半个月的时间了，能够被楚凝看到的这些场景里面，两人极少对话。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例外，楚凝飘上半空，她看见颜叶往森林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她在等身后的融城。

融城跟了过来，此时他看见前面站着的颜叶，不由得就是一愣，颜叶在此时转过身来，她的面容上覆盖着一些小小的绿色枝叶纹样，从她的左边眼角一直蔓延到了她的左侧脖子后面。树林里面没有什么人经过。

“差不多了吧？”

颜叶忽然开口，融城一愣：“什么？”

“我说，你已经跟了我半个月了，你也差不多要离开了吧？”

融城很明显地抿了抿嘴唇：“不可。”

颜叶面色冷了冷：“所以说——你打定主意跟着我了？”

“对。”

“为什么？”

“你一直靠近人类世界，我不能放心你。”

“嗯......”颜叶歪着头想了想：“那好吧。”

女生的声音断在了最后一个字上，楚凝忽然间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风吹起，顿时，那女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楚凝不能放出自己的意识，而且颜叶没有对她释放杀气，因此楚凝只是躲在一边，不过显然融城的反应就比较明显，她看见融城身体一抖，紧接着，一阵绿色的光泽从空中闪现，下一刻，颜叶从空中出现，她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翠绿色的长剑，在她身影完全出现的同时，她手中的长剑也抵在了融城的脖子上。

而融城，由始至终，都还不曾反应过来。

“怎么样？”

楚凝换了一个角度，她从女生背后看着融城的反应，女生的问话似乎让融城稍微反应过来，楚凝看见融城眼里闪过了失望的神色，楚凝听到他说到：“我猜的果然没错。”

“你果然还是会随便伤人的树妖。”

楚凝觉得，如果她是颜叶，她可能早就将融城解决了。

这个人有毛病。

“你这个人真的是一根筋。”颜叶收起绿色长剑，那长剑一下子化成一根柔软的藤条没入她身上的衣服中，形成了一个淡淡的刺绣图案。

“如果我要杀你，半个月前我就会杀你。现在我这样做，只是想告诉你，你做的一切，其实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即使你留下来观察着我，你也阻止不了我。”

“......”

“你的心思太过执着，你这样的人，就算现在成为了修道者，你也不可能修炼成仙。”颜叶的话令融城身体一震。

“你胡说！”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又不是你师父。”颜叶耸了耸肩，“人类不是万物之灵，你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得太高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人和非人，这个世界的物种数量，比人类数量还要多得多。只将目光放在人类，一切以人类作为主心，你已经是偏执过头了。”

“不，人类经过这么多年建立的文明，却可能由于你手上的一个术法完全毁灭。”

“哦，你这样说也对。”颜叶没有否认，她伸出左手，手臂化成了一截树枝，她手臂所化树枝上隐约能够看到上面的一点类似于鸟儿展翅飞起的木纹。

“看到了吗？”女生右手指着自己左臂的树枝：“凤凰木，因为木纹酷似凤凰起舞的纹样而出名。凤凰是上古神兽，与上古巨龙齐名，所以凤凰木也被看作吉祥之树。”

女生的声音慢慢地消失了应该有的温度，楚凝隐约感觉，接下来她听到的，可能会是关键。

“人类知道了凤凰木的存在，不过对于他们称作的吉祥之树，显然他们不是用来供奉的，长满了凤凰木的森林里面，涌入了大量的人类，他们一个个的，将凤凰木砍断，并且将酷似凤凰纹样的那部分挖出带走。随后就会做成一个个精致的器皿或者是小饰物，喏——”

女生指了指融城腰上用黑色绳子系起来的一块小木牌：“你的身份牌，就是凤凰木。”

融城的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了慌乱的感觉，不过颜叶此时似乎已经对他感觉到了失望，她撇了撇嘴，显得有些悲伤：“万物有灵，不代表只有人类才是万物。”

“其实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谴责我这个作为树妖却亲近人类居所的妖类，你一直站在制高点上俯视着其他物种，没有过切身之痛，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人类无辜而且可怜？”

颜叶颇为惋惜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融城：“我原本认为，至少半个月了，你怎么也应该觉得我不是那种恶毒的妖类，或者也能稍微改变一下对妖的看法，不过可能是我比较天真吧。”

“我不打算跟你在这耗了。”颜叶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身边曾经有325株凤凰木，我们每一株凤凰木都有自己的名字。当我最终化形的时候，漫山遍野，只有我这一棵凤凰木。”

“而且，天上地下，只剩下我这株凤凰木，再无其他。”颜叶面色平静地看着融城，此时她面前的男子已经弯腰半跪在地面，楚凝躲在一边，能够看到融城稍微颤抖的身体。

“如果当你发现，这片天地，只剩下你这一个人时，你会觉得孤独吗？”颜叶说到：“我为什么要去人类居所，我只是想要看看，这个毁灭了我同类的种群，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在过去的100年里，我在想，如果我能够在人类中找到100件让我触动的事情，那我就放下一分恨意，如果我发现了100件让我厌恶的事情，那我就加一分恨意，当恨意是100分的时候，我就开始动手。”

“不过你猜，我已经活了多久了？”

颜叶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叶落在她的面容上：“大概有1000年了，我也不是没有杀过人，那些害死我同伴的人，我都杀了，不过其他的，我没有碰过。”

“我不得不说，人类有让我觉得光明的一面，但是也有黑暗的一面，你维护人类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你不能用上位者的姿态来维护人类，那样对我们不公平。”

颜叶说完这些，似乎是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她看了看融城，轻轻咳嗽了一声：“那我走啦——应该不会再见了！”

楚凝挑了挑眉毛，她看见低下头的融城就在这一刻忽然抬起头来，颜叶已经消失在他的面前，一阵翠绿色的光芒也已经完全散去，楚凝看见融城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此时的融城，貌似失去了他的淡定，面目扭曲却又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楚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此时她眼前的场景已经再一次变换了，她飘往更高的地方，此时融城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而原本郁郁葱葱的森林也在楚凝的眼中飞快消失殆尽，她看见无尽白雪纷纷落下，楚凝心中一动，她扭过头去，此时她赫然看到，原本的那座颜叶和融城路过的城市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已经完全处在冰雪中的锦月城。而原本城外的那片树林，也全部变成了茫茫雪原。

现在的锦月城，更像寂空城了。

而一望无际的大雪原上，此时聚集着无数人影，楚凝往高空飞去，不过天空上也被各类人影占领。她看见无数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和各种的人类战斗——不过这也不是特别准确，应该说是人类，妖族共同对抗各种魔类才对。

楚凝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仙魔大战的战场。

而且，此时的她终于感觉到了一阵从心底升起的久违的熟悉感觉，楚凝顺着目光看了过去，她看见天上一道剑光猛地刺破云端，将一个头上长着双角的魔族打落在地。

那剑光的主人从云上钻下，楚凝眯起眼睛，这个人，虽然已经换了衣服，换了长剑，甚至全身气息全部变化，但是很明显，这个人，就是融城。

现在的这个场景，距离刚才楚凝看到的那幕对话，相隔了多少年？

楚凝无法预知，但是从锦月城外树林全部变成雪原可以看出，至少，已经又是几百年过去。

这是这个任务场景里面，跨度最大的一次时间跳跃了。

那么，颜叶呢？

正在此时，从人类战场的另外一方，一阵磅礴的绿色光芒忽然从天边蔓延过来，楚凝抬起头来，那巨大的绿色气息就是和建木类似的神木气息，她的身体感觉到了一种奇怪而且亲切的感觉，楚凝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那天边忽然出现了一棵翠绿色的树木影子，那虚影仿佛通天巨木从地面伸向天边。而也就在此时，那虚影当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翠绿色的身影。

楚凝放下心来，果然，那就是颜叶。

虽然对于楚凝来说，两人上次见面的场景还只是片刻前的事情，但是对于颜叶和融城来说，那应该已经是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