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龙衣和穆一啸一起在休息室查看各组实战演习的录像回放。

第二组在一条狭窄的、两侧都是高耸的山壁的小路上遭到敌人的伏击，在反击的过程中，有三名人类士兵“阵亡”，但总体来说还是特别小队更有胜算。果然，敌人在随后的肉搏战中数量逐渐减少，个别敌人因受伤被擒，直接举手投降。

正在这时，一名深土士兵走上前去，看似很随意地举起手中的激光手枪，一枪打在已经缴械投降的敌人头上。敌人猝然倒地，消失。

叶龙衣和穆一啸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无法掩饰的惊讶。他们都联想到了今天皮耶在演习中的反常表现，穆一啸一度以为是第一次参与实战演习让皮耶紧张，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而且，这种反常不是出现在皮耶一位深土士兵身上。

叶龙衣随即又看了第三组的录像回放。当她看到一名深土士兵试图射杀人质而被其他队员制止之后，她伸手关掉了显示屏。

即使是这种隔着屏幕的录像，叶龙衣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两名深土士兵身上散发出的情绪：狂躁、愤怒，还有一种无所谓的轻蔑。

她和穆一啸都意识到，这完全不像是深土人的本性，一定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这件事发生在了深土士兵的身上，让他们性情大变。也许早已经发生，但直到实战演习一切才表现出苗头，这让叶穆二人觉得太过于突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分析，又该怎么去处理。

叶龙衣觉得，此事一定与斯塔格有关。特别小队每一件反常的事情，最终都证明是在斯塔格的掌控之中。但她分析不出来斯塔格究竟对这些深土士兵做了些什么，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而自从上次和斯塔格谈崩之后，叶龙衣暂时还不想再次和斯塔格交谈，她隐隐觉得此时和他交谈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起到反作用。

穆一啸除了关心引发深土士兵变化的原因，他更担心今后的训练。以后像这样的实战演习还有很多，深土士兵的反常会不会成为特别小队的不安定因素？虽然不会有人在演习中真正受伤，但一定会有影响产生，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演习的效果，甚至影响到其他士兵的情绪。

经过短暂的讨论，二人决定还是先把这件事压下来。不是他们不想做什么，而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将这三名深土士兵淘汰掉这个想法曾经在叶龙衣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被她自己否决了。他们的成绩不差，即使那个因杀掉俘虏而扣分的士兵，最后的综合成绩也还是居于特别小队的中游。她只能一边静观其变，一边随时提防有其他的类似事件出现。

深土士兵的变化让叶龙衣有些苦恼，但还有更让她困惑的事情。自从生日那天在睡眠之中和一名年轻男子交谈，并看到那个火焰标志之后，她每天的一小时睡眠就几乎都是在一种清醒的状态下度过的。

这听上去很矛盾，但却是叶龙衣最直观的感受。每次入睡之后，她都会看见那个火焰标志，并且一直看着，直到一小时后她醒来。那种感觉就和醒着没睡是一样的，但时间却在流逝，而她除了看着那个标志，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她曾经试图在“梦境”里和那个男人交谈，但那个人没再出现。如果换做其他人，可能会觉得那个男人也许不过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幻觉，但叶龙衣知道那个人确实存在过，她甚至清晰地记得他们对过的每一句话。她不会忘记，他提到过她的母亲，叶婉晴。

叶龙衣从衣橱里拿出那只从悠然居跟随自己到了一号堡垒的行李箱，在最里面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块紫红色的布。那是一块很普通的棉布，浆洗得很干净，甚至已经有些褪色发白。她把这块布在床上慢慢展开，最后露出了布的一角，那里有用深蓝色的丝线绣上去的三个字——叶龙衣。

这是她的父母留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当年向阳花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在门口的台阶上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被包裹在这块紫红色的布里，皱着一张小脸睡觉。

后来，襁褓上的三个字成为了她的名字，而这块襁褓就成了叶龙衣唯一的珍藏。不过她很少拿出来看，她不忍心。她摸了摸那细密的针脚，想象着母亲当年绣上这三个字时候的样子。

可是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叶婉菱那状若疯狂的表情。她叹了口气，又将那块布放回了行李箱深处。

和时间一同流逝的，是地表覆盖的雾霾。

正如冯沛一开始预测的那样，一个月后，大气层中的雾霾几乎已经全部散去。也就是说，此时的地球除了缓慢回升的极寒和缓慢融化的冰霜，已经没有了致命的病毒和浮尘。

“还没有查到雾霾散去的原因？”斯塔格问冯沛。

冯沛坐在贝拉的旁边，挠了挠头：“没有……”

“哼，自从大雾霾开始之后，我们就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斯塔格很不满意，“你不觉得科学部的效率越来越差了吗？”

“无论怎样，雾霾散去都是一件好事。”贝拉替冯沛打圆场。

“等到真的有什么意外发生的那天，你一定会后悔你今天这么说。”斯塔格冷冷地看着贝拉。

“所有的主要出口都有我们的深土机动部队在值守，目前没有什么异动，一切正常。”安全部负责人詹云坐在冯沛的另一侧。

贝拉知道詹云在为自己解围，她柔和地看了詹云一眼。她敏锐地感觉到，斯塔格的脾气似乎越来越暴躁了，但斯塔格好像也并没有隐藏他的脾气，也许他并不在乎别人察觉这一点。和斯塔格的坏脾气相比，现在贝拉更关心深土和地球人的未来，她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提出让大家重返地面。

正在这时，苏尔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对斯塔格说道：“长官，我们刚刚接收到了来自美国基地的视频信号，是我们第二次派去的无人机传回来的。但无人机动能不足，没有降落在入口处，而是离入口还有十几公里。”

斯塔格挥挥手，示意苏尔播放视频。

冯沛、贝拉和詹云彼此看了看，不知道时隔这么久了，为什么美国基地那边在此时与深土进行联络。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一开始的画面是一顿无声的晃动，非常不稳定的图像看得大家都有些头晕脑胀。大概过了半分钟，画面不动了，也有了声音，一个纯白色头发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镜头中。女人面部轮廓立体，眼睛目光灼灼，虽然脸上有很明显的皱纹，但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女。

“我是美国国务卿梅根。”女人开口说道，“我们在半个月前弹尽粮绝，于是决定派遣海军陆战队的500名士兵回到地上，前往位于休斯敦的美军基地。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将陆续返回地面，反之士兵们将会把休斯敦的储备食物运回地下。”

梅根看上去非常疲惫，但她的语音语调却很平静，甚至充满了一种决绝。她不再隐瞒美国基地的情况，将他们捉襟见肘的惨况和盘托出。

“可是，士兵们刚刚抵达墨西哥高原下的城市蒙特雷，就在那里遭遇到了灭顶之灾。”

梅根注视着摄像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只有不到50名士兵活着回来了，”梅根说道，“幸存的士兵们描述，蒙特雷所有在大雾霾中遇难的人类尸体，现在都变异成了一种‘冰冻丧尸’，它们行动力快，战斗力强，极难被消灭。当士兵们试图绕开蒙特雷取道奇纳前往休斯顿时，发现‘冰冻丧尸’的数量太过于庞大，他们几乎寸步难行。”

梅根的手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于是他们只好返回地下，在途中被‘冰冻丧尸’屡次袭击，损失惨重。”梅根对着镜头睁大了眼睛，“请深土……请深土一定要帮助我们！我们基地里现在除了水，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现在大家能看出来了，梅根那灼灼的目光里流露出的，还有着掩饰不住的饥饿。

视频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画面上的梅根紧盯着镜头，她的目光好像看到了屋子里的每个人身上，就像即将溺亡的人死死盯着眼前的救命稻草。

“冰冻丧尸？”冯沛喃喃地说着，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为什么？……”

“长官，我们应该立刻行动，看样子美国基地那边真的不能再等了。”贝拉的语气很急促。

斯塔格却微微皱着眉头不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长官？”贝拉叫着。

斯塔格却拿出了自己的联络器，接通一个号码：“我传给你一段录像，你看看，然后告诉我你的看法。”

贝拉看了看詹云，又看了看冯沛，不知道斯塔格是什么意思。冯沛看了看斯塔格，他隐隐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

大约过了十分钟，斯塔格的联络器响了。

“说吧。”

“第一，我们无法仅凭着这一段录像就判断美国说的是实话。冰冻丧尸之类的，也许有，也许没有，谁知道呢？他们并没有出示任何证据。”

“第二，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冰冻丧尸，我们首先要做的也是要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如果我们派大部队去对美国进行援救，那我们岂不是大后方空虚？”

“所以我的建议是，不如就派一支小队，几个人作为前哨先去探查一下情况，顺便给美国那边送点补给，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意。”

“派几个人过去？”斯塔格沉吟道。

“是的，依我之见，不如就派叶龙衣过去好了，她不是一直觉得她很强吗？实践才能出真知，不检验一下怎么能知道她是真的强？”

这回冯沛和贝拉都听出来了，这个斯塔格向之征求意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余姜。

“让小叶去，不合适吧？”冯沛立刻说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能者多劳嘛。”余姜的声音听上去阴恻恻的，让冯沛觉得很不舒服。

“几个人是不是太少了些？应该多配备一些人手。”贝拉说道。

“多少是多呢？”余姜不以为意，“深土机动部队总数也不过两万多点，再分配到各个出入口，那就更是兵力薄弱。斯塔格长官，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冯沛和贝拉都面带惊讶之色地看着斯塔格。刚才的对话中，冯沛和贝拉的问题都是由余姜来代为回答的，斯塔格的沉默似乎是一种很明确的默许，甚至是纵容。

“好，就这么定了，派叶龙衣过去。”斯塔格的语气很笃定。

“长官？”冯沛和贝拉同时说道。

“你们放心，”斯塔格挥了挥手，“我会给叶龙衣配备得力的助手和一艘飞船，再给她带上充足的补给，美国基地那边应该会很欢迎她的。通知索娅立即准备！”

斯塔格迅速地结束了对话，或者说迅速地给出了他的命令。他甚至都不愿意再看一眼冯沛和贝拉的表情。

看着斯塔格远去的背影，冯沛的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焦急。他并不觉得美国那边说的是假话，但是他没有证据。而假如美国那边说的是真的，那也就意味着……

冯沛猛地一凛。他立刻找到苏尔：“帮我联络安置部，我想要检验一下那些经过冷冻术处理的罹难者尸体。”

接到消息时，叶龙衣正在和穆一啸、迈克、弗朗克、雅各布一起，商讨第二次的实战演习细节。

休息室响起了敲门声，叶龙衣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了门：“……敌人的火力设置——”

她愣了愣，看到一身战斗衣的辛桐目光炯炯地站在门外，身旁还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辛桐笑道：“龙姐，见到我意外吗？给你介绍一下，”他指着那两人道，“我师父索娅，太空部总舰长，这位是詹云，安全部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