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候婉彤一道过来的是她的男朋友司宇,和她们同校大上界经管的男生。长相一般,某种角度看酷似鲶鱼。是的,鲶鱼,一种明明是鱼却没什么刺、能吃小鱼也能吃污泥、从不挑食,生命力极强的鱼类。
说回司宇,家世勉强算得上一流,姑姑是学校经管院的副院长,家里有个不大不小的装饰装修公司和一家广告公司。本人不算多着调,现在在一家出版社上班,身边最不缺的是漂亮姑娘,不过婉童自有把这个鲶鱼精拘在自己流域的手腕儿。就这么着,两人走在一起,倒也有着几分天造地设的意思,离远了看背影也算得上传说中的金童玉女了。
吃饭的地方挑在了文伶上班的写字楼对面,一家颇有格调的西班牙菜,坐在餐厅的露台,说是露台却也不尽然,更像是镶嵌在半空的水晶房子,头顶的玻璃偷着满是雾霾的天空,俯瞰四周,cbd商街和旁边酒吧街里一切灯红酒绿、红男绿女尽收眼底,异样的浮世繁华让人迷醉又厌恶,玻璃罩子里的露台、大棚下的菜地、同样与外界的环境截然不同,一冷一热,舒适的待宰。
婉童坐在露台边靠着光影迷离的玻璃护栏,笑得明艳动人,举手投足别具一番风情,一头板栗红的卷发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灼人的浪漫:“文文,你说这事巧不巧。大宇中午说他明天也要到你们南和这来呢。唉,这回你们都在这边,就剩我一个人在星光那边,以后想见个面直接西四环到东四环,中间这隔了一个城了,我和你俩这彻底算异地了,心痛啊。”婉童夸张的故作捧心状,然而她不是东施,毫不赶客,可爱动人。
文伶闻言,惊讶道,“是嘛,什么情况?”
婉童,“你还猜不着嘛?他们版社的妞已经从不是司宇的前女友就是司宇大人的暗恋者变cd是前女友了,咱司大人玩腻了可不得换换口味了吗,对不对呀。”婉童斜睨着司宇对文伶笑道。
文伶瞪大双眼,故作赞叹,“这么厉害的么。”说罢,还冲着司宇郑重的点了点头。婉童见状大笑,文伶自己也笑了起来。
“你俩,够了啊,你俩这是打算说段对口相声儿是怎么着?”
“咳咳咳咳,得了,不开你玩笑就是了。话说回来,你真打算来南和?”文伶问道。
“是啊,我家里老头儿这见天儿说我不务正业,正好这边的股东认识我姑姑,我家顺道出了这家公司一部分a轮,赶上这又需要个做ip评估ip授权的,这不就叫来我了嘛。”
“等会儿,等会儿,南和的a轮你家有份儿?”文伶低头浅笑,略带严肃,朝婉童问,“带我来这面试的妞儿,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南和录用我是你们帮的忙吧?”文伶看向婉童。
“是啊,是啊,还不快感谢我,不要别的,香吻快点献上来。”婉童笑道。
文伶闻言,表情复杂。“我就说嘛,你俩这,你们两口子让我…”文伶语气似乎极为感动又克制着,隐约带着几分热泪盈眶、手足无措。
“哎哎哎,你可以了啊,也就是文伶,你说什么都信。”司宇把胳膊搭在婉童肩膀上笑道。“文伶,别听她瞎说,她是前几天翻了我微信知道我要来,才拖你过来看着我的,你还不知道她这个防火防盗防闺蜜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留下了和我俩没一点关系,她今天不和我说我还不知道来着。”
“又污蔑你媳妇儿,婉童防谁也不可能防我,你就是嫉妒我俩感情好。”
“可不是!文文文文,mua!”婉童一个飞吻,文伶默契配合。
“行啊,你俩闺蜜情深,就我是恶人行了吧,点餐,点餐,今天庆祝文伶入职,想吃什么,随便点。”
“哼,你看你这个地主的做派啊,我还是老样子,文文嘛,还都和我要一样的哟。”婉童说道。
“哎我就奇了怪了,你俩不管什么日子,回回吃一样的不闹心吗?”司宇问。
“哼,我们的友谊你不懂。”
……
菜色精致,灯火阑珊却格外瑰丽,玻璃罩子里的冷气开得有点低却也显得环境更加生动,服务生训练有素,红酒挂杯挂得都美轮美奂……和地下室的小蟑螂们一样生动的生命悦动着,也不知道自己买的蟑螂小屋有没有用,希望钱没白花……文伶一瞬间有点出神。
“对了,今天文伶报到了吧,感觉南和怎么样?”司宇突然传来的一句话唤回了文伶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脑子。
“啊?南和?嗯,都挺好的。嗯嗯。”说话间,文伶似乎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表示着自己评价的中肯和可信度。
“文文,你刚才魂儿又飘出去了啊。”婉童笑着说。
“哎呀,我容易走神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说说!说说!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公司人都好相处咩?有木有帅哥呀?”
“呃……帅哥还是有的,那个传说中的上神,逆天了。”
“ohmygod!ohmygod!萧白?!你第一天就见到那个传说中的白上神本人了???怎么样,心动不心动?从实招来!”
“嗯,见到了,好看到你和他说话脑子会卡住,没毛病。”
“嗯?文文?啊啊啊啊啊啊!大宇!大宇!你听见了没?居然有我们文文觉得帅的人。这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广寒宫冰神文伶啊!”
“行了啊,看你听见个帅哥激动的。”司宇挑眉对婉童说道。说完,顺势拿起了手边的红酒,又不知道为什么放下了。
“哼,你没意识到吗,这是文文这些年夸的第一只雄性动物啊,我的天,文儿,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婉童似玩笑样问道。
“哈?啊,你说是就是吧……不过,这么个神人,还是供起来比较合适的感觉。”
“噗哈”司宇失笑道,“文伶这个黑暗嘲讽技能一如既往的强悍啊。某些人也学学,别一听说帅哥就走不动了,就南和这儿这个神人,供着他的人可多了,但不管是哪个?公的母的都不是你俩这种刚毕业的傻丫头得罪得起的。”
“哪里傻了!哪里傻了!”婉童恋爱中的少女独有的娇嗔语气格外动人。
“我傻嘛,你们放心吧,我都明白。”文伶接道。
……
一顿饭,在温和却不热烈,生动却不聒噪的氛围中圆满结束。侯婉童,文伶在他人眼中的多年闺蜜,知根知底、相互利用、彼此取暖。司宇,一个文伶不想招惹的鲶鱼精。总而言之,在这样的人物关系作为背景的聚会中,气氛总不会太差,嗯,一切都很圆满,每个人都能清晰的表达出了自己的目的、诉求和想法。很闺蜜,很情侣,很现代式的真挚,很没有意思。
那顿晚饭他们吃到了九点之后,婉童亲昵的挽着文伶的手,坐在广场喷泉边的长椅上等着代驾。
“代驾小哥差不多要来了,走吧,让大宇送你。”文伶说的温和。
“不用了,你们先回吧,我再坐会儿,反正我住得近。”婉童依旧亲昵。
“老公,你先过去吧,我这就来。”婉童支走司宇。问道。“你什么情况?还不回去?”
“不想回去,地下全是蟑螂,我买的药据说的四个小时生效,我等会儿再回去。”
“唉,你说你这是何苦?”婉童状似心疼。
“天生的丫鬟命呗。”文伶仰头浅笑。
“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放低一点身段,圈子里这些个金主不是你随便挑?何必这么委屈自己?不是我说你,你过去的事,该忘就忘了吧,你现在不为自己考虑还能为谁。”
文伶眼光缓缓转向婉童“哦”一声。
“一提过去你就这表情,我看着都着急。”
“你是理解不了我这种单身狗的。”一句玩笑话,然而此时出自文伶却带了几分清冷。
“呸!你丫就是一情种!你心里想着谁当我不知道呢。”婉童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婉童,我们认识快十年了吧?得了,你家大宇快等着急了吧,抓紧过去吧。”
“一说过去的事,你就躲,你就接着这么死撑吧,没人管你。”婉童走的轻快。
“造啦造啦,你快去吧。”文伶催促着。
过去,文伶的过去,文伶从没想过要隐瞒或者抹去,不提无非是觉得没必要,但如果婉童觉得这是秘密,这秘密又让她对这段友谊更有安全感,那么文伶也不介意默认如此。“两只内心破落瑟缩、千疮百孔的小刺猬有个能取暖的同类,就算彼此都有一些所谓的正常人不能理解的怪癖,这样的伙伴也还是值得珍惜的。”文伶看着婉童的背影心说。
夜色也可以没有月亮,工业文明造成的奇迹有时候并不逊于自然的美妙。道路的一侧在夜色中醒目的矗立着的正是南和传媒公司所在的写字楼,这片每栋都有十几二十层的建筑占地面积相当可观,没了白天刺眼的阳光,看起来愈加庞大逼真;楼对街就是市内最昂贵的商业街和最高级的公寓,街区里的绿化带,精致的喷泉、供人休息的长椅、静谧的人工湖在这片闹市中美轮美奂、巧夺天工。湖水清冽,柳树的枝条轻轻搭在围栏上,别有一番诗情画意,跟这座崇尚时尚的大都市惟妙惟肖的融合在一起。
夜风吹过,文伶坐在喷泉便的长椅上,松开了紧紧盘了一天的丸子头,轻轻揉了揉头皮,自顾低语“过去······”不自觉抬起头来笑得炫目。喷却亮百的灯光轻轻闪过,照得文伶的肤色细如白瓷,看不到一丝波纹,清丽逼人,文伶用来形容萧白的“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似乎更适合此时的她自己,眉眼之间肆意流转的清冷恣意让人不敢靠近却不得不心向往之。
喷泉的灯光恢复寂静,文伶在树影和街区的灯光中静静地坐着,不自觉的抱住双膝靠在椅背上看向灯光不再飞舞却依然水波涌动的喷泉,思绪早已飞远。直到两道炫目的车灯光芒停在面前。她眯起眼睛,雪白的灯光中,有道修长突兀的人影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她依然懒得去想车子里停车之前还得晃一晃远光的智障是怎么养成的,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这种智障和自己怎么也扯不上嘛。万一真是看见她坐在这,带着其他目的来的,文伶觉得自己不至于这么背,然而,打脸这种事情总是来得比曹操快。
“文伶?”
文伶自嘲,无奈的仰起头,眯起眼睛分辨片刻,终于那个匆匆走来正看清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人是萧白。于是她缓缓起身,笑容标准而疏离:“前辈。有事?”
萧白:“没有,经过的时候看到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和朋友刚吃完饭,赶上喷泉表演时间,就坐了会儿。”
“喝酒了?”萧白笑道。
“没啊,酒太呛了,我舔了一下辣的不行,不过后来有个什么特色冰茶,还挺好喝的。”文伶笑得单纯干净。身后是这个大都市的夜色和宛如星空般璀璨的灯光,仿佛一席缀着宝石的天鹅绒幕布,极尽华丽,她站在幕布前一举手一投足都宛如舞台上的演员,不徐不缓。
“酒吧街边上的冰茶也不能一次喝太多,早点回去吧。”
文伶懵懂点头“嗯,谢谢前辈,不过这边晚上还真蛮好看的,这一个城市,才隔了几十公里,和大学城区差别好像是两个世界了。”
萧白看着文伶,妆容很淡,长发自然地卷曲飘散,俏生生的站在喷泉边,眼睛如若天星,心里不自觉地丝丝心猿意马:“从没来过?”
文伶夸张的叹口气:“前辈啊,从我们学校到这边起码四个小时啊,我节假日还在麦叔叔家打工,cbd一直都只在传说里啊。”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宛如蛛丝一样绕在萧白心上,虽然细小,却停在自己心中最微妙的地方。那种感觉,似乎很多年前的某月某天某时,自己曾经见过和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他抓着那死蛛丝欲探寻更多,但蛛丝忽然绷断——重现陷入虚无。
“我送你回去吧,不住学校了吧,你们学校确实够远的。”
“前辈,我搬到这边住啦,穿过那边酒吧街就是我现在租房的小区啦。”
“金茂?”萧白问道,却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嘲讽,亦或是自嘲。
“幸福街二期的地下室啦,金茂一块地砖的租金都比我年薪要多了啊。”
“你一个姑娘租地下室?能习惯吗?”
“吃土阶级,不分公母。而且地下除了蟑螂以外,都还好吧。我又买了蟑螂药,现在回去正好放了四个小时,应该小强都走啦,完美!好啦,我回去啦,您也忙吧。拜拜。”
“还是我送你吧,这个时间,你自己走酒吧街不一定走到哪了。”萧白声音温柔。
“呃······”文伶看向酒吧街方向人山人海。“要不要这么夸张。这,那就麻烦前辈了。”
“你不用总叫我前辈。”
“嗯嗯,谢谢白哥。”文伶笑容干净灿烂,却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