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兆年看了苏楠好久,苏楠心虚的低头去撸白玉糕。“楠楠啊,你这是想彻底和你爸划清关系吗?你一个孩子怎么会心头对自己爸爸有那么强的恨呢。”姚兆年一定要弄清这个问题,他宁可小孩不聪明也不能心理扭曲。
“外公”苏楠扑到外公膝盖上“外公你相信我,我爸不能有钱,他绝对是有钱就变坏。我从心底里希望我妈和他离婚,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我是为了妈妈好,我妈妈这么能干的人就给我爸当牛做马了,关键是我爸还不认为她付出了。
如果他们不能分开,外公你相信我,就一定不能让我爸发达。你看看这段时间你不补贴我们家了、我妈没了便宜占我爸爸是什么态度。外公你千万别去想着给爸弄工作,连我妈都不要去安排。你不是说很快就要开始实行第一批‘优化’了吗?要是可能你去把我妈弄下岗都成,让我妈做小生意去,怎么都比在单位等着滚蛋强。”
苏楠回家去了,她的话久久还在姚兆年心里震荡——“外公,房改房的房子我们真的不要,留给我爸,他出力他得。这房子又旧又破,我们去多弄几套集资房,到明年我们就有钱了,我努力、妈妈努力、外公也努力,明年我们会很有钱很有钱的。”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在蝉鸣中,在开始出现的冰棍冷饮中,在期末考试中暑假到了,而萦绕在旭升厂每一个职工心头的大问题——房改房方案终于水落石出。看着自家还需要补的部分所有人都在破口大骂,厂长书记家里都被砸了好几次玻璃。
可是骂归骂,家家户户还是取存款的取存款,去借钱的借钱。到外面一打听,不止他们旭升,水泥二厂,棉纺厂,橡胶厂,全部都在骂呢,大家境况都一样。
步子走得前的第五工程公司已经在什么改制、准备改名字叫什么建工集团,变成什么股份制单位,这以后还是国家单位吗?自己还是国家工人吗?看了人家之前就等于自己之后的命运,一时间人心惶惶,亲戚、朋友走动得都特别频繁,大家相互交流信息,面对未知的时代拐点来临更多的是不安和害怕。
每个家庭都受到了影响,苏楠家也不例外。苏建刚和姚恒芝吵得频繁起来,这半年养俩个读书的小孩花销不少,苏楠那是相当的不懂事,苏小宝花十块钱、她就要花二十,总之就不让她爸爸轻松。又没了老丈人补贴,家里那是相当的捉襟见肘。
当苏建刚确信老丈人那里出不了一分钱,他下意识抠了抠耳朵,自己没听错吧。
“爸,你真的就不能帮帮我吗?建刚没完没了的吵我。”姚恒芝想不明白自己爸是怎么了。
“我就你一个女儿、迟早都是你的,早给晚给都一样。是不是?”姚兆年冷冰冰的说“我欠你们俩口子的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姚恒芝哭着回去了,她家北边过来的,在和市本来就没有亲戚,跑来跑去就没人可以借钱。
苏楠看着妈妈憔悴的样子,突然就觉得自己心是不是太狠了,把妈妈逼成这样子了。一瞬间她有些心软,她想如果爸爸一辈子做个普通工人,在自己和外公的监管下老老实实,就这样和妈妈过一辈子,是不是也是另外一种平淡的幸福呢。
苏楠闭了闭眼睛。她在她的小本子上某个地方划了个圈,明天她要去确定一件事情,重生以来确实很多细微的事情在自己努力下变动了方向,但是她想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却依然会出现。
苏楠坐在322上,看着路边樟树翠绿的枝叶,今天阳光灿烂,她特意把苏小宝留在家里。前世的这一天她从新华书店出来被一个男孩子撞倒了,她想看自己还会不会遇见那个男孩。甚至她还专门穿上了和前世一样的白色连衣裙。
十五岁的少女头发乌黑,简单的扎个马尾辫,如栀子花般的白裙子在阳光里显得额外清新。她眼眸明亮,面颊粉红,还有孩子特有的毛茸茸的一层绒毛,看着就像个桃子一样饱满水灵。
苏楠看了一下书架,买了一本画册出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没像前世一样买辅导书,而是买了一本梵高的画集。她站在书店门口,阳光透过树叶在地面撒下明亮的光点,微风吹拂光点跳跃着,苏楠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张开眼睛,树叶沙沙响着,什么也没发生。她好好儿站在书店门口。
那么就是说,应该给爸爸一次机会?苏楠转背,往前走去公交站等322.一阵剧烈的冲撞从她身后袭来,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往前面一扑、很是亲密的和垃圾桶抱在了一起,脑袋在垃圾桶的边沿上重重敲响了一下。
苏楠眼冒金星,和她一样滚在地上的还有一个人,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猥琐男人在地上翻滚着。但命运没有让苏楠失望,少年还是出现了。
明容又补上一脚把正欲站起来的中年男人重新踹到在地,声音里满是戾气:“艹你吗的敢偷小爷的东西,看小爷是外地人是吧。搞你不死!”
苏楠惊呆了。他比记忆里似乎还要英俊,但是比记忆里更要可怕,那还只是不耐烦,现在却直接在自己眼皮下大打出手,他是问题学生吗?还是干脆已经混社会的混混?
可是,他居然出现了,虽然不太一样可他真的出现了。
明容一脚踩住那人的胸口,脚下使劲,苏楠确信自己听到了骨头吱吱嘎嘎的声音,“你这样弄出人命来你也是违法的!”她脱口而出。
“你以为我怕?”明容几乎是狞笑一声,脚下却更用力了,眼见得那人嘴角渗出血丝来。
苏楠还是坐在地上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扑过去搬他的脚:“你这样不行的!他偷了东西交给警察就好了。”
明容气虽然不顺,可一个白裙子的女孩子抱着自己脚为小偷求情,圣母一样闪着光辉,他虽然不至于被照瞎眼但也没法再继续下去。
“喂、喂、这位同学”苏楠叫着追上去。
明容站住转身,摘下耳机满是不耐烦的样子和记忆重叠:“你干嘛?”
他上下瞥她一眼,女孩一瘸一拐的,白裙子好几处被垃圾桶蹭脏了,膝盖两处磨破了皮,手里的那本书封面不仅弄脏了,还被飞出去的力量撕裂了。他自以为了解的掏出拿回来的钱包:“衣服和书加起来多少钱?两百够不够?三百?”
真的是一模一样啊。可自己不再是委屈得只会哭的苏楠了,“不用、你又不是故意的。同学,我听你说你不是和市的,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苏楠只固执的想表现出自己和这个少年有一样的高度,甚至自己还能帮助他。前世他那种居高临下丢下钱的样子太让她深刻了。
明容嗤之以鼻,以各种借口纠缠自己的女孩看得太多了,对不起自己现在心情不好,不想陪她玩花枪。既然她这么圣母自己也不客气了,只把钱重新装回去,戴上耳机转身扬长而去。“同学、同学、你这样带着耳机走路很容易再次被偷的。”苏楠追了两步,可对方给自己的只是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