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了事吗？”
当季枫拿着小雨的词在桌前查看时，手中的钢笔越转越快，刚看了几行眉头便皱了起来。直至看完又从头扫了一遍，忽地，一把将草纸拍到了桌子上——难以置信小雨竟拿这种东西搪塞他！
季枫只觉心里一股火气升腾。刚刚他到小雨房间，看到她那副鬼样子时，他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现在一看，果不其然。亏得她当初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向他各种表决心，结果就拿出这么个垃圾来吗？
手下一用力，将草纸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然而下一秒，又一把拾了起来，起身直奔小雨的房间。
“两周时间，这就是你作的词？”
两眼冒火，待到小雨一开门，季枫一把将纸团拍了过去。
小雨本还懵懵的，来不及接住，那团纸就滑落在地，滚到了一边。一抬头对上季枫的眼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发脾气。
没错，就是第一次。虽然以前季枫也跟她臭脸，可却从没像这次这样，就连上次差点出车祸也没有。她能感觉得出，那家伙是真生气了。
小雨有些惭愧，不敢看对方。自她从何姗姗那里听说程放要辞职，她就再无心弄这个，拿给季枫的还是几天前的那版。字迹潦草，还有勾勾画画的痕迹，可刚刚季枫问她要时，她却连抄都没抄一遍，直接丢给了他。
“我尽力了。”
咽了咽口水，小雨硬着头皮说道。她知道自己是借口，可她确实努力过，真的写不出什么像样的。大概她就是没这个能力吧…小雨想。
“反正你自己肯定也写了，用你自己的就好啦…我的本来就是pnb，不是吗？”
小雨弱弱地辩解，后一句还特意轻笑着说，自我解嘲，试图缓解此刻凝重的气氛。
可她错了，季枫这次真的没打算跟她就这么算了。
“我没写呢？”
逼视着小雨，季枫的眼神凌厉得如能杀人。
“如果我没写，你也会交这种东西给我吗？”
季枫语气冷若寒冰。小雨听闻，猛地抬头，惊异得看向对方，可一对上他的眼睛，立马被他的目光削得矮了半截儿，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我…”
没错，如果一开始就只是她一个人写，她一定说什么都不敢掉链子。哪怕抓烂头皮，爆掉脑细胞，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这样半途而废，随意交差。可现实是，并非她一个人啊！
不管她写得多烂，她知道，最后还有季枫兜底呢…
小雨心虚着，再次移开目光。
“如果知道你一开始就打算用这种态度，我连曲子都不会给你听。”
季枫冷冷地，声音里不带一点温度。的确，他没有完全指望小雨，可那日当他将录音拿给小雨听时，他清楚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光芒，他还以为，她会给他个惊喜，结果…
“算我看错人了。给你两周时间，根本就是浪费。”
说罢，季枫便要转身回房，任脱口的每一个字冰箭般刺进小雨心里。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小雨说话了。
“我写不出来！”
蓦地，小雨突然大声，对着季枫的背影丧气地说道。
“真的，写不出来…”
“我不是你，或许对你来说，作曲、填词都很轻松，可我，真的不行…”
双手握拳，小雨的语气里不无无奈，仍旧低头不敢看季枫，颇有些缴械认输的意味。
的确，一开始听到醉猫合奏的曲子时，她确实激动难耐，很想亲自为这支曲谱填出一首足够牛逼的词，参与这首歌的诞生。然而，随着她一遍遍听，她却突然怕了。
越是喜欢、珍爱甚至膜拜这支曲谱的旋律，她就越害怕出错，怕自己的歌词表达不符合醉猫的风格，怕词句的长短对不上曲子的节奏，怕凭自己的文笔无法诠释这首歌的意境…
她怕，亲手毁了这首歌。
于是纠结着无从下手，到最后只变成了辞藻的拼凑…
“也许填词这种事本就是专业人士干的，像自己这种菜鸟怎么可能做得来？”
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季枫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将她的怯懦借口一股脑揭了开。小雨听罢，一时间再无言以对。
“是你自己说要试的，没人逼你。如果你做不到，一开始就别开这个口，浪费彼此时间。”
季枫语气冰冷，背对着小雨，完全看不到表情。
“啊，在你看来，我创作很轻松吗？”
“我告诉你，不会。想要把一件事做到极致，不管是谁，都要付出百分百努力，包括我在内。”
“如果你连百分百的努力都做不到，就别说什么尽力了这种话。到底是借口，还是真的拼尽全力了，你自己心里清楚。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你自己。”
一气呵成，将小雨的借口一一拆解。那语气听着倒不像是在教训她，反倒如在说一件极其自然普通的事。听在小雨耳里，只让她更觉羞愧。
“我也没想这样的…”
我是真的打算好好写的…自知理亏，小雨低着头弱弱回道，如同个做错事的孩子，抓着睡裙的缝合处，有些无所适从。
然而即便这样，对方似乎也并不打算放过她，没等她讲完，季枫便又开口道
“我看一个人，不会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从你写的词里，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态度，没什么好说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小雨垂着肩膀，呆立在原处，心中忽如梗住一般无比难受——她这是自毁信用了吗？在那家伙心里的信用。
站在房门旁，顿觉心情更加灰暗。她本就在为程放的事难过，如今又因填词的事儿被季枫那家伙训斥了一顿，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无比差劲，隐约又夹杂着某种莫名委屈，眼眶刷地一下红了——
为什么？为什么最近这么不顺？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让她心烦意乱？小说，程放，填词…一瞬间，小雨不禁怀疑起自己存在的意义。
相貌普通，学历普通，家世普通，能力普通…无论怎么看，她都是这世上最普通的那类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能够让她感到骄傲的，也就是她还能写点东西了，可那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为什么…就这么普通啊…”
搓了搓脸，小雨关上房门，再次瘫倒回床上——也说不上是抱怨，可就是觉得心中憋闷。小雨知道，那种感觉确切来说叫做…无力。
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听着床头闹钟秒针游走的声音，试着将脑子放空。蓦地，一句话突然浮现在她的脑中，那是她在一本书中看到的，作者是奥地利心理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大意是说
“要这样生活，好像你已经活过一次。如果在前一次的生命中，你做的所有的事都是错的，现在你要重新开始，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活着吗？”
将这个问题在脑内循环播放，一瞬间，小雨感觉在对自己的灵魂发问。
以前，当她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她只把它当做一句精辟的名言，随手记在了笔记上，却从没让它真正走进自己的内心。她没想到，此时她竟会重新思考这个问题，这个关于自己存在意义的问题。
“如果我已经活过一次，我还要像现在这样活吗？”
“不要…吧…”
小雨自问自答，不一会儿，眼角划出一滴泪来。
半分钟后，忽地，她坐起身来，下床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张a4白纸，拉开椅子，戴上耳机，重新开始写起了词。
是要弥补之前的敷衍吗？小雨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烦乱着什么都不做。
于是坐在电脑桌旁苦思冥想。
可填词这种事儿，似乎真不是她有好的发愿就可以的。
一个小时过去，还是没有方向。纸上除了一些零散的词句，以及被她划掉的黑线，仍旧没有一段能够串联出完整意思的段落。甚至歌曲的名字，她也还无法确定。
“到底想写什么呢？”
小雨扪心自问，蹲在椅子上嗑起手指。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明明能感受到曲子传递的力量，笔下却就是无法流淌出自己满意的词句。
搓手将纸揉成一团，仰头靠在椅背上，一下子，她又不确定了。自己真的能写出来吗？自己真的有能力写出来吗？
“填词，真的好难…”
小雨陷入困顿，有种无法自拔之感，又不知写了多半天，最后还是罢了笔。
“罢了，顺其自然吧…”
即便这样强迫自己，她也写不出东西，最后还是决定放过自己——她现在的心情实在太down了，脑子根本无法高速运转，也许等心情好些，灵感就自然会来了？小雨心想。
可什么时候心情会好呢？她也不确定。而且，此时的她还不知道，马上就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正在后面等着她…现在，反倒是她难得平静的时刻。
而季枫呢？回到房间后，他也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来，继续填他写了一半的的词。
既然小雨那里折了，他就只能用自己的了。可写着写着，忽又一阵烦躁，将手中的钢笔一丢，顷刻间，笔记上立时出现一道墨渍。
他很久没这么生气了。
其实，照理说，这也不算什么事儿，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很气。
飞速地将笔记向前翻了几页，忽然，一大段文字翩然映入眼帘。像是歌词，又像是一首长诗。
那是他之前从“某处”誊下来的。
把着桌子边缘，季枫将椅子的两只前腿翘了起来，远远地，歪头读了几行。蓦地，心里又是一阵火大，一抬手，将笔记合了上。
他不信！他不信她就是这个水平。
“好，很好…”
季枫在心中发狠。既然她如此搪塞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走着瞧，他会有办法让她认真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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