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醒了,池遥遥轻轻说,“我在想,十九年,为什么还会记得?”
“你十六岁就会勾引我,大概,印象太深刻了吧。”他眉眼弯弯。
池遥遥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啊你,说正经的。”
“你不也一样记得?”
“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池遥遥把脸蹭到他胸上。
她死在了十九年前的那场车祸里,从此之后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且偷生,苏尘是她心中唯一的一道光亮,每当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着,自己还有最后一张底牌,她并非一无所有,就这样苦苦撑过一次又一次,一眨眼就是十九年。
他像硕大糖罐里的最后一块糖果,是不敢触碰的希望。
虽然……是最后一颗了。
吃掉之后,便再也不会有了。
苏尘说这是迟来的幸福,可是,她真的会获得幸福吗?
人类与吸血鬼的结合。
真的会幸福吗?
想起十九年,她死的那个夜晚。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令人绝望,一望无际的白与黑。
她支离破碎,鲜血凝固在苍白透明的脸上,身体已随着凹陷车体生生折断,脑中最后的片段竟都是苏尘的唇,苏尘的笑。
她知道死神已经到来。
真是不甘心啊,她还存有一口气,她还想要活下去。
利刃似的风吹散了她沾满血迹的长发,大雪纷扬,一片雪花在她眼角融化,化为一滴晶莹眼泪。
苏……尘……
用尽最后一次心跳去向神祷告,她不要死,她还要见到他,她还要做他的新娘。
那个周身笼于黑暗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黑色靴子不曾沾染半点污泥。
雪花轻吻他的银色长发,他的眼睛湛蓝得似乎是雪山之巅的千年冰晶。
他冷漠倨傲,居高临下。
神……
神一定听见了她的祷告。
他如末日最后的光,荒凉而冰冷,白缎般的指尖轻抚着已经定格的脸。
当他俯身,尖利獠牙刺破失去弹性的肌肤,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在呼啸的狂风中,她听见周身干涸的血液逐渐被抽离,听见他的血液一滴一滴源源不断注入四肢百骸。
血与灵魂在交融,缠绕,修补,激荡,如一汪死水遇见石灰瞬间沸腾。
黑色瞳孔吞噬纯白,迅速蔓延眼眶。
她的手指渐渐能动了。
她的眼睛能动了。
她的牙齿以看不见的速度暴涨。
那个男人手腕滴落的猩红色液体如此诱惑。
如甘美清泉,洇洇流淌,又如烈火,将她全身燃遍。
她想要更多,更多!
全部都给我!
全部!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那红色液体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
她野兽一般扑过去贪婪吸吮。
一滴眼泪再次从她的眼角滑落。
黑色瞳孔倒映出漫天白雪,那黑色如雾亦如墨,纯净的不掺一丝杂质,一如初生的婴儿眼眸。
从那一刻起,
她不再是人类。
神并未听见她的祷告,她唤醒的是雪原冰湖下被诅咒的恶魔。
他转身离去,未曾多看她一眼,未曾留下一句话,隐没于白与黑交融的茫茫大雪中。
……
眼泪顺着脸颊轻轻淌落,池遥遥忽然箍紧身侧之人,在心底一笔一画刻下,“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