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和你分别的哪一刻,苍老。”——她
“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我是有心的,在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我也是没心的”——他
“你永远不知道我在笑你衬衣口袋露出的怀表链,还有,你搭讪的笨拙样真的很可爱。”——她
“我从来没有这么矛盾过,想把你当成女人,也想把你当成女孩,可这两种情绪没有一种能占了上风。”——他
“恨之所在,是沉默以开始的门槛。”——她
“爱之所在,是越过门槛后的沉默。”——他
“我一直以为是性格决定命运,后来发现,上天才是。”——她
“那又是什么决定了性格?是命运。”——他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你相信一见钟情后的爱情吗?我相信它们就像相信一年有第十三个月一样,当然,那是遇见你之前”——她
“爱,之于我,不是一饭一蔬,不是肌肤相亲,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是一种不老不死的欲望,当然,明白这些是遇见你之后。”——他
1.山茶花与棒球帽男
九七站在锈迹斑斑的站牌下吃着冰激凌。
虽是天气晴好。却远不是吃冰激凌的季节。九七被冰的打了个冷颤,裹紧了身上的夏令薄毛衫。老远看着闪烁着红色指示灯的39路公交缓缓驶来,九七抬手看了看表,和往常一样,没早一分也没晚一秒。硬币滑入投币箱发出清脆的响声,九七走到后面,在老位置坐下,整个人舒舒服服地摊在座椅上,头抵着车窗吃着冰激凌。
九七早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坐39路公交了,起初坐这趟公交车的原因是,对于九七所在的,地处郊区大学而言,这是“进城”的唯一便捷的交通路线,后来,九七发现,39路公交途经一个很大的风景区,沿途有着美的无法言说的风景,再后来,成了一种习惯,亦或者一种祭奠……九七不想再想下去,朝窗外看去,湛蓝的天被车窗筛过呈一种奇异的淡粉,远远可以看见一个很大的湖泊,九七清楚地知道,再拐一个弯,就能看见被刚抽嫩芽的鹅黄垂柳掩映的湖上楼阁。九七把视线收回来,掏出笔记本,在上个未完成的“正”字上又添了一笔 这是她得知以后就要靠39路“进城”后突发奇想,想看看自己以后究竟会做多少次39留下的习惯,九七略微思索,又在后面补充道“木兰花已落。”
39路快要在下一站停时,九七习惯性地向门处望去。想当初,初遇z先生就是在这个地方,九七上车的下一站,z先生上车,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衬衫,背着画板,问九七:“我能坐你旁边吗?”他那一口白而齐的牙齿晃了九七的眼。39路除节假日外,在每天的这一时间空旷的出奇。九七喜欢在非节假日出行,偏偏z先生也是,而且不偏不倚,每次跟九七坐的都是同一趟,让九七不得不感叹缘分妙不可言。两人这样一来二去便熟了,又总在同一辆车,便相约一起玩耍。后来,z先生递给九七一个速写本,里面全是九七的画像,明睐皓齿,长发飘飘。九七惊讶地看完画像后,在z先生墨黑的眼中读懂了笑意。后来才知道,不是缘分妙不可言,而是初见之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次后,z先生每次都会特意等九七坐的那趟车。那时九七还留着齐腰柔顺的长发,而如今,九七摸着齐耳根的短发,揸脖子的痒让九七不太适应。
只是,这头发还可以长到齐腰,而z先生……九七幻想着与他的再次的在下一站重逢,却在一次次期冀中,一次次失望。
车停在了下一站,九七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带着棒球帽的男孩。以前可能有z先生的缘故没有在意过其他人。而现在等不到z先生了,发现这个棒球帽男孩和z先生一样,在这一站和九七坐同一辆车。他将帽檐压的很低,让人有一种永远看不清他脸的错觉。他总是坐在九七斜后方的座椅上摊开速写本开始沙沙地画画。
九七想起了z先生,他与男孩有着相同的习惯。他对于绘画而言不仅仅是学业,爱好那么简单,甚至说是走火入魔也毫不为过。他时时刻刻都在画着,风景也好,人物也罢,世界尽在他的笔纸之间。他对画画的痴迷,有时候和九七说好一起去玩,到了约定地点,却能坐在那里,撇开九七画一个下午。九七气的不得了,z先生却像什么也没发现一般,咧着嘴冲着九七傻笑。他那弯的似月牙般的眼中,装着满溢的星光。他用粘着颜料的手去捏九七的脸,捏不够似的,直到九七彻底成了花脸猫,z先生方停手,笑地前仰后合,怎么也止不住。九七气得伸手打他,他也不躲闪,只是猫着腰把身体蜷在一起闷声笑着,九七气着气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想到这里,九七不由笑了起来,但那笑却是抓不住的转瞬即逝。车窗上映着九七浅浅的影,影中的九七,一头冷峻的短发,一张脸上,空洞的,毫无生气地冷着。和不久前的自己判若两人。她对着影中的自己发着呆,斜后方的棒球帽男孩停了笔,九七的耳旁充斥着空旷的公交上,车窗玻璃晃动与窗框的声响,特有的空旷声,听的心中也空落落的慌。在一大片盛放的紫叶李在九七的视网膜上留下粉色的影儿后,九七决定下车。九七每次下车的站都是随机的,毫无目的可言。这次下车的原因是,这一站的站牌旁硕大的茶花树的花开了,火红的花燃了一树,肆意地似是要一路燃将下去,将树烧个干净。同样还是相同的地方,相似的时间,不过那时还有z先生陪着,那是长在北方的九七第一次见到这种花。她爱极了这一树的火红,红的恣意却不张扬。z先生说九七就是他的山茶花,说着,便把一朵山茶花别在九七发间,戏谑道,人比花娇。九七起初不懂他的意思,后来在无意间得知了山茶花的花语:理想的爱,了不起的魅力。
这一站下车的只有两人,九七和棒球帽男。
自从注意到棒球帽男后,九七就发现他每次上车后就跟着自己,自己无论从哪站下他亦是,起初九七以为他是个跟踪狂,时时刻刻警惕着。却发现他只是和九七同一站下车,没有紧跟着九七的意思。当然也不可能是九七的追求者,因为自从九七注意到他有一个月来,他都没有找九七说过话,两人唯一一次交集是他捡到九七落在公交车上的钥匙,交还给了九七。
那把钥匙,此刻正挂在九七胸前。那是一把小巧的银钥匙,镌刻着九七的名字,当初从z先生那里得到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这是打开装着给你的生日礼物盒子的钥匙。”z先生知道九七好奇心强,却故意卖着关子,提前给了九七钥匙,却不讲明礼物是什么,只是叫九七放心期待就好。而如今,九七的生日就快到了,这把钥匙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怕是永远也无法去找到并打开那个z先生口中绝不会让九七失望的礼物的盒子了。
九七把钥匙拽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会儿又塞回了衣领,当初棒球帽男给她还钥匙的时候她有一瞬惊讶,不明白他又不认识自己,怎么知道那钥匙是自己的。后来想想,可能是男孩亲眼看自己落下的,亦或者当时车上就他们两人只能是自己的东西,这么想想便不觉得奇怪了。
九七在山茶树下站了会儿,向湖边走去,湖边的芦苇丛还是去年的,枯萎的荒芜。湖边的草地也是一片枯黄,偶有星点的新绿。九七仰躺着,初春的阳光淡淡的,有点凉,但晒久了还是有些许暖意,就像是和z先生有一次去山顶等日出的时候,z先生把外套盖在九七身上的感觉。那外套不仅是暖,还有z先生身上特有的味道。
九七就这样躺着草地上做了一个梦。梦里,z先生咧着嘴,露着明晃晃的牙齿冲九七笑着,九七拼命的叫他名字,他只是笑,却不回应,九七想冲过去抚摸他的眉眼,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触碰不到。突然,那笑从z先生脸上消失殆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不过片刻,连那张不笑的脸也消散在空气里,独留九七一人。
九七猛然惊醒,才发现天已阴,日头已暗,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水汩汩,那泪水从太阳穴滑落,直流进耳朵里。九七躺了许久,直到藏在云下白茫茫的日光晃得九七的眼生疼时,方缓过神来,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等回去的公交。当她路过那株茶花树时,发现棒球帽男还在,他的画板上,那像是活的山茶花欲将画布点燃般红艳。
2.九重樱未开
看来是感冒严重了,九七剧烈的咳嗽后,靠着车窗恹恹地想。许是那天躺在草地上睡久了着凉的缘故,起初有点咳嗽没有注意,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要是z先生知道的话,指不定怎么数落自己不注意身体,然后煮一大保温杯自己不喜欢的可乐生姜强迫自己喝下。这么想着,九七边吸着鼻子,边在笔记本上补了一笔,突如其来的喷嚏让九七的鼻涕一下子流了下来,九七慌忙去背包里找面纸,才发现忘带了,尴尬不已。这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九七回头,棒球帽男递给她一大包面纸,九七伸手去接,小声说了声谢谢。自己这种迷迷糊糊的性子不知何时才能改好。以前和z先生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一边嫌弃着九七笨手笨脚,粗心大意,一边却细心替九七打理一切,就连九七洗手的时候z先生连袖口都会替九七卷好了。“喂喂喂。这样下去我都快成废人了。”九七不满地抱怨着,z先生却无视九七的抗议,把洗手液挤在九七手心打开水龙头,顺便连手都帮九七洗了。“你成废人了,除了我以外就没人要你了。”z先生替九七擦完手后一脸蛮不讲理地说着。如今,离了z先生,自己也差不多是个废人吧。
远处一闪而过的,光秃秃枝桠上零星的几朵小白花吸引了九七的注意,樱花开了。虽然只是几朵,在风中颤颤巍巍,却说明离樱花满枝的日子不远,九七清楚地记得,公交再驶一会儿,便会穿过一条樱花道,等满树花开之时便如梦如幻。那时,也差不多是九七的生日了,九七摸了摸挂在胸前那把银钥匙,上个生日,和z先生在一起没多久,两人手拉手走在樱花树下,风吹的落瓣落了两人一身,此时却物是人非。虽然z先生答应过要带九七去日本赏樱,此时想想,最美的樱花也就只有这里有吧。
九七知道,东京艺术大学一直以来是z先生的梦想。他也一直为之努力着,看着z先生过度劳累有些憔悴的脸,九七心疼不已,z先生却不以为然地安慰九七:“这有什么的,等到时候我考上了,我们就一起去那里看樱花,不,只看那一片的还不够,到时候我们从冲绳出发,一路向北,东京,京都,奈良,大阪,北海道。带你看全日本的樱花。”z先生那招牌式的露齿笑仿佛还在昨日,让九七恍惚不已。z先生,你就是个骗子,十足的大骗子,九七在心底怒吼着,曾经你说过的话就这么全部都不算话了吗?那些海誓山盟,那些直到永远,原来都是云烟。
九七从来没有这么恨过z先生,就仅仅是这条他们相识的39路公交线上,就有这么多共同的回忆,而如今,就独留九七一人溺死在这回忆的湖里无法逃脱。说好的明天,说好的未来,终究是一场梦,梦早就结束了,只是做梦的人还没有醒来。
九七是走着回去的,空空荡荡的路上鲜少有车驶过,九七一边走着一边响亮地擤着鼻涕。棒球帽男跟在后面,却始终和九七保持一定的距离。
回程的路有些长,加上九七还在重感冒中,不由有些恍恍惚惚,如走在云端。九七却喜欢这种恍惚,她怕及了过分的清醒,只要清醒,她就会想些不该想的,想的心绞着痛。她恨不得每天都睡着不要醒,不要面对每一天,每一个没有z先生却又全是z先生的明天。九七一步步走着,如置梦中,走到路口的时候,九七走的有些倦乏了,就是这个地方,是初吻的地方。
九七专心偷拍一只贪吃的松鼠,z先生猛地拍了她的肩,吓的九七惊叫出声来,也吓跑了被九七偷拍的松鼠。九七转身跳脚伸手去打z先生,却被z先生一把搂住。九七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的见自己的心跳。z先生没有像以前笑的没心没肺,他的眸子深不见底,盛在了九七的瞳仁之中。他低头吻了吻九七饱满的额头,然后是有着花瓣般筋络的眼窝,小巧的鼻尖。最后,那有些潮湿的浸着薄荷凉的吻印在九七的唇上,世界好像在那刻颠倒。病痛,乏累,加上压抑了多日的情愫涌了上来,九七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棒球帽男在九七的不远处停下,欲上前安慰九七,却犹豫了许久,终究只站在了原地。风将九七的哭喊吹的很散,声音很大,却没人知道她哭喊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