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蕊按照每天的程序,就像一个三角,往返于“训练班、宿舍、小白楼”之间。晚上是她最喜欢的时间,小白楼安静无人,静谧的就像到了月宫,她喜欢那种感觉,当进入气功状态后,气机在体内行走,她微闭双眼,感觉到天、地、人的融合,茫茫宇宙中,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她飘啊飘啊,觉得自己的人整个身体漂浮起来,悬浮在空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最喜欢的是月宫,那里一览无遗,没有人、没有庄稼、没有花草,到处都是白色的光芒,这光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照在她的身上,她感觉是那么的安逸。
月宫中啥也没有,这让她有些许失落——那传说中嫦娥姐姐呢?还有小白兔与一天到晚在那里不停地斫着一颗桂树的吴刚呢?全都没有。
是不是这月亮太大了?还是这神仙传说根本就不靠谱?
第一节
突然,她听到有闷雷一样的声音,从地底下传出来,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地狱要打开了?她有点忐忑不安,感觉自己就快要坠落,但时间不大,这种闷雷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了,最后完全消失了。
这次她在里面呆了很久,不想以往那样,在凌晨的时候会返回到宿舍去,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直没有从气功态中解脱出来,她一直在飘,漂浮在清清凉凉的空气中间,犹如一个大气团,把自己包裹其中。
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只觉得世界四那样美好,宇宙是那么宏大,自己在其中犹如一颗微小的沙粒,又像一个小小的气泡,漂浮在其中,不知道渴、不知道饿,好像把世界全都忘记了。
她只想享受这美好的宇宙旅行,忘记一切凡间的事情和过往的悲伤,一切陷入虚无。
第二节
陆羽凤看着进入气功态的张欣蕊,不想打扰她。
这次,她进入辟谷,不吃不喝已经好几天。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变化,好像都与她无关——多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候我高大、俊朗、聪慧,又足智多谋的丈夫还在,我每天仰望着他,就像一个巨人。
我能嗅到他的气息,看见他的身影,却无法接触他内心,他好像有很多话,要和我说,但每次又都微动双唇,嗫嚅着,又欲言而止。
我不明白他,也望不透他,不知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那最后的几天,只是感觉他有些焦躁,好像他知道了什么,又没办法和人诉说,就那么把一切都闷在心里。
我知道他的痛苦,想抚慰他、摩挲他,甚至给他最需要、而我最宝贵的东西,但他若即若离,不远不近、不明不白,这让我痛苦不堪。
在我的心里,他就是我的神明,就是我的丈夫,自打那天在训练中他抱住了我的那一瞬,我知道,我是他的了,这一辈子非他莫属——我要伴随他走遍天涯——无论他遭遇到什么。
对女人来讲,心得归属是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其他还有什么可最求?那些不过是浮在上面的糟粕,有无都无所谓,只是让生命维持的东西,而心灵,纯洁的爱情才是最重要的,是最无私,最让人挂牵的东西,世界上什么样的感情能和它比?没有,绝对没有,因为那爱神的箭已经把它射穿了——我脆弱又鲜活的心脏。
可他突然的就消失了,还没让我品尝人世间最为渴望的甘露,他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从此再无音讯。直到听到他的噩耗——被人无情的谋杀了,都没让我再看一眼他高大的肉体,就被埋葬了——那墓碑就像一把利剑,把我的希望、把我的爱情、把我的欲望与渴望全部魔杀!
我痛恨杀他的人,没有人知道,当你把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挚爱的情人,消灭掉的时候,那痛恨的感觉,发自内心深处,发自发自肺腑深处、发自灵魂深处——我要把他们全部消灭,使用一切最卑劣的手段,最残酷的武器、最恶毒的工具——谁让他们剥夺了我最美好的东西?
第三节
她知道,张欣蕊听到的闷雷一样的声音,其实是解放军进攻的大炮声,只不过在这密封严格的地下室,是不能领略那摧枯拉朽、震耳欲聋能撕碎人肉体和灵魂的声音,但她知道,解放军就在外围,已经离这里不远了,但她们还没有接到命令,还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解放军进入保定是早晚的事,这最重要的京畿之地的首府,就快要沦落了。
前线那么多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就不需要我们去战斗到底了,可我们何去何从确需要认真考虑,这里近百人,像张欣蕊一样的特训人员,都已经到了训练的最关键时刻,“哎,闹心,没有几天她们就可以毕业了,看来这炮声就要把她们的训练戛然而止了”,陆羽凤不由得沮丧的想——她还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泄气过。
这些年来,她培养的党国精英,活动在白山黑水的东北,活动在灯红酒绿的北平,如果说北方的军统取得了辉煌的成绩,谁敢说那里边没有自己的功绩?
桃李满天下呀,自己的老师最骄傲的就是这个。
自己继承了他的衣钵,也接管了这个训练营,虽然还没有达到老师的成绩于万一,但北方的军统提起保定训练营,那也是翘着大拇指说是“这个”——第一的意思呗,“骄傲”!
可这次,“哎”它就要寿终正寝了,想到此,陆羽凤的心里竟然涌上了一股酸楚的感觉。
第四节
和她有一样感觉的还有旬慧子。
此刻旬慧子被炮声惊醒了,“全体起床”——因为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震裂耳鼓的炮声,引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剧烈的颤抖,她拿着皮鞭,跑到外面的空地。
全体人员都在,只是少了张欣蕊,她知道013在小白楼,也知道她大体在干什么,自己也经历过,所以她也没必要多问。
对于成绩佼佼者,在最后的阶段都是要到小白楼单独受训,这是规矩。
她心里明镜是的,所以没必要去问。
“013”是个好苗子,将来必是党国的精英,既然是军统里,值得傲娇的,那没的说,就是杀人多呗,要不练出那么好的杀人手段有何用?自己是不需要亲自去杀人了——已经过了那个阶段。
她还记得自己经历过的,那次最危险的一回。
那是在江浙地区,所谓的鬼子占领区里,本来已经完成了任务,就在要撤离的时候,最后的一个岗哨、最后的一排鬼子,怎么那么大意,居然忘记把鞭子扔在那里就算了,怎么习惯的把它别在了腰间,一个穿着旗袍拿着小牛皮箱的贵妇,怎么会拿着一个牛皮鞭子?
“哎,自己这该死鞭子哟”,结果暴露了自不必说。
刚刚完成任务,刚刚刺杀了一个汉奸,那些描述的人不可能不提到,一个黑衣人,如何拿着鞭子,勒死了谁谁谁一类的话,“自己太大意了,这根鞭子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倒好,围了一圈的鬼子,“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旬慧子不由得呐呐自语“来吧,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既然姑奶奶走不了,那就拼了”,
就在自己觉得无望了,已经杀不动了,人家一个指头就能把自己捅倒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在外围突然出现了新四军,那枪打的准呀,只来的及看到一个个眉心中弹的鬼子尸体,人家已经撤了,“没办法感谢”,千钧一发之际,只有尽快逃离才是上策,哪有那功夫去找人、去感谢呀?只是听到有人喊“赵排长,快撤”!
“唉,只记得这人姓赵”,想到此,旬慧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姓赵,自己的三眼也姓赵,可他在哪呢”?旬慧子不由得想起了那浑浊的河水“还有命吗”?旬慧子眼角不由的滴下了泪珠“我的三眼弟弟,要是活到现在,大老爷们”想到赵三眼如果活着也是勃勃英姿的大男人,她不由的破涕为笑。
“全体都有了,回去继续睡觉”
她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又恢复了那个恶魔的形象。
第四节
张欣蕊终于站了起来,她搓搓手,手上潮乎乎的,她摩挲摩挲脸,站在原地拉了一个架势,“哎呀,真是太舒服了”,此时她感觉到了饿。
也是啊,五天了,她进入辟谷状态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每天只是一点清水,身体里已经没啥了。
但她感觉精神十分的好,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骨骼,就是汗毛眼儿都感觉十分舒畅,她现在精神百倍,每个细胞都焕发着无比的精力。
门开了,陆羽凤走了出来“主任”,
“嗯,坐坐”
“不用,一直再坐”
“嗯,也是”,
“吃饭吧,我们总归要坐着的”
“是”
陆羽凤给她带来了丰富的早餐,“牛奶、鸡蛋、面包”
张欣蕊如饿狼般“慢点吃,慢点吃”陆羽凤叮嘱“不急,不能太快,先把奶喝了”。
淋漓畅快,这些流食软食,如风卷残云般的全部消灭。
陆羽凤看着自己的爱徒,心里很是宽慰——又为党国培养了一个精英。
她看着发髻上插着一根乌金簪子的张欣蕊“这活脱就是自己的当年”,那也是“发如乌云、肤如白雪、脸似桃花,眼似星辰啊”,她打量着张欣蕊,正是人生最好的年龄,又刚刚从气功状态恢复出来,脸色微晕,红唇雪芙不可多得的佳人啊,“可惜和自己一样,丈夫死了,鬼新娘哦”,
看着一直在打量自己的陆羽凤“主任,您”?“哦,没事,看到你,就想起了我,呵呵,没事”略一沉吟“就快要毕业了,有何打算”?“哦,我么?没有,听主任的”“以后不用叫我主任,喊我老师好了”,
“是,老师”“嗯,好好,这个称呼我喜欢”,一时间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师,“我也有个老师,上次和你说过的”
“是的,老师”
“那也是一个高大英俊,又博学的男人”
张欣蕊认真的听着,
“可惜,我和你一样”看到张欣蕊脸色微沉“当然,你和我还不完全一样,你还有希望,你的表哥也许还活着,毕竟没见到尸体,而我,唉”?
“哎,老师,既然您说我没见到尸体,那您见到了吗”陆羽凤浑身一震,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我看到墓碑了呀”!
“墓碑?,坟墓里有东西吗?是您亲眼看到的吗?假如人家骗你,那尸体不是他呢”,
“怎么...谁会....?为什么....”陆羽凤有点语无伦次,她实在太震惊了,因为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谁,会从这个角度,向她提问题。
“是........,是啊”,她浑身颤抖“你先回去吧,我脑子有点乱”,
张欣蕊回去了,陆羽凤自此开始,信念受到重重的打击,“韦虢莨,我的老师,尸体,没亲眼看到”她的脑子完全乱了,“自己劝别人,别人劝自己,幻梦不是真,如果是真,那该多好”,她的脑子里又涌现出老师那英俊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