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安五岁以后,也常常会消失在王府,多半是被雪来带去历练了。
虽然晏无悔舍不得他小小年纪就吃苦,但凤九霄坚持要锻炼他,晏无悔也不想太娇惯儿子,免得养成了废材。
况且小安安很喜欢跟着雪来到处跑,对于习武之道也特别热衷,晏无悔便也就安心随他去了。
只是常常不能见到儿子,晏无悔还是难免牵肠挂肚,数次想要说服凤九霄再生一个,都被否决。
晏无悔为了生二胎可是和凤九霄斗智斗勇,终于在五年之后的大雪天,喜得一女,取名凤千雪。
二胎生的十分顺利,只经历了短暂的阵痛和生产过程,女儿玉雪可爱,凤九霄一改对儿子的冷脸,竟然非常喜欢女儿,时不时地就抱一抱,父女二人的感情非常好。
晏无悔为此还偶尔会吃女儿的醋,责怪凤九霄喜欢女儿冷淡了她。
凤九霄只是笑,并不解释,左手抱着女儿,右手搂着娇妻,人生至此,好像别无所求。
晏无悔一心想要给秋月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可秋月始终淡淡的,一心一意帮着她照顾女儿和打理王府的产业。
晏无悔也不想为难她,便由着她去了。
凤之翼终究如愿以偿地娶了娜迦,虽然遭遇了很多的磨难和阻碍,娜迦终于以匈奴公主的名义,成为天元的皇后,也因此而使得天元和匈奴之间的关系更加稳固。
星灿和伊莲也成亲了,还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到处跑,偶尔也会来京城住一段日子。
听伊莲说,云盾至今也没有娶到他心仪的大妃,十分郁闷,所以把精力都放在了治国上,匈奴百姓倒是因此得福了。
都护府在匈奴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晏无悔也提供了很多宝贵的经验,比如因地制宜,在沙漠如何建立城邦,让匈奴人也有了安定的居所。
植树造林,保育水土的方法也得到了大规模推广,草原和大漠的环境也逐渐改善,虽然不可能完全没有沙暴天气,但已经比过去好了很多,相信数十年之后,匈奴国内也将有更大面积的绿洲可供人生活。
晏无悔还大公无私地把一些先进的医疗知识也普及开来,开办了一个医学堂,男女都收。
虽然她作为病毒专家,医学方面的知识不是最优秀的,但基础护理和病理学还是能拿得出手。
这所学院后来成为天元最负盛名的“皇家学院”,培养了大批优秀的大夫和病毒学专家。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闲暇的时候,晏无悔也将自己的毕生所学记录下来,刊印成册,成为学堂的教学材料。
她因为在这一方面的贡献,而被后世尊为“药神”,因为她的贡献,天元的医疗水平也领先于当时世界其他国家。
秋月也跟随晏无悔一起学习医术,开办学堂之后,秋月担任了学堂的副院长一职,晏无悔虽然是院长,但基本上不管事,只每周完成教学任务,然后就关在房里著书立说。
秋月倒是扛起了学堂的大任。
凤之翼登基之后,先帝的嫔妃都移居到了春华园,薰儿被尊为淑太妃。
因为膝下无子,薰儿在晏无悔的引导之下,与景阳公主一起建立了专门收养孤儿的“德惠堂”,倒也过得十分充实。
这天薰儿带着一个孩子来拜访晏无悔,他穿着德惠堂发的衣服,看不出性别,看身量应该也有十几岁了,身材瘦削,面色枯黄,只有一双眼睛清亮无比,仿佛一捧青潭水。
薰儿道:“这孩子说想要去医学堂学医,我就带来给你看看,若是觉得她是可塑之才,你就收了吧。”
晏无悔很惊讶,因为平常薰儿是很少替别人的事情来找她的。
莫非这个孩子和薰儿有什么关系吗?
德惠堂里一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看这孩子也有十四五岁了,不应该留在德惠堂了啊。
不过晏无悔没有表现出来,更没有问,怕伤及孩子的自尊,毕竟孤儿都很敏感脆弱。
“秋月啊……你带这个……对了,叫什么名字?”晏无悔露出亲切的笑容来。
那孩子一开口,倒是惊艳了晏无悔,声音极为悦耳,是个女孩子。
“穆轻轻。”她淡淡道,依然面无表情。
哪怕是面对身份尊贵的晏无悔,这个女孩竟然也没有半分怯场,倒也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淡然自若,好像她并没有觉得肃亲王妃和自己是地位差别很大的存在。
晏无悔对这个女孩倒是产生了一些兴趣,问:“你想跟我学医术?”
“是毒术。”穆轻轻直言不讳,“我想学习毒术。”
晏无悔皱眉,一般来说,她是不会传授别人毒术的,怕被心术不正的人滥用,到时候可就是危害社会了。
“可是我只传授医术和药理。”晏无悔道。
穆轻轻看着晏无悔,目光坚定,道:“我想学毒术,请你教我。”
晏无悔不明白,问:“你为什么坚持要学毒术?”
“我太弱了,没有办法报仇。”穆轻轻的眼里有一抹隐痛,“我要为我母亲报仇。”
晏无悔看到了她紧握的拳头,也看到了她因为隐忍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这个孩子,到底背负了怎样的仇恨?
“你不是孤儿?”晏无悔问。
薰儿解释道:“她是被人从海边救上来,后来辗转就来到了德惠堂,当时她满身的伤,人也很虚弱,养了几个月才能走路,我想她之前一定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
晏无悔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身上的那种哀伤和仇恨都太浓重了。
“你可以告诉我,你要找谁报仇吗?”晏无悔问。
“我爹。”穆轻轻给出了令晏无悔惊讶的答案,可她却还是那副冷冰冰,毫无生气的样子。
晏无悔看了一眼薰儿,薰儿也摇摇头,表示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晏无悔又问:“你可以……可以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抱歉,我知道不该打听这些,但是如果我不知道你的经历,我无法传授你任何知识,尤其是毒术。”
穆轻轻抿着唇,好像也在挣扎,要不要在陌生人面前,生生撕开自己的伤口。
晏无悔看出了她的纠结,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强人所难。
“这样吧,你先在学堂学习医术和药理,你看如何?”晏无悔问。
晏无悔觉得,也该给人家一点机会,她莫名对这个姑娘有好感。
大概是因为那双眼眸吧,太亮太清澈,明明身负仇恨,却还有那么透亮的眸子,她想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
薰儿也劝道:“轻轻,你就先学习医术吧。”
“我想报仇,要习武已经太晚了,我母亲是被人毒死的,我也要让他们尝一尝被毒折磨致死的滋味。”
穆轻轻一脸沉静,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晏无悔依然从她的话里听到了刻骨铭心的痛楚。
那种平静并不是平静,更像是一潭死水,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晏无悔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
晏无悔从来不崇尚什么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更愿意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强必诛!
“你叫穆轻轻是吗?你的仇人是你的父亲,你可知道,如果你向你的父亲复仇,会被视为大逆不道吗?”晏无悔问。
她必须要搞清楚,穆轻轻是否真的有不顾一切也要复仇的决心。
穆轻轻的双拳在身侧紧紧攥着,目光陡然迸发出一种冰冷的光。
“就算万劫不复,就算最后粉身碎骨,我也要报仇!”穆轻轻咬着牙,这一句话说出口,她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平静,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然后被她狠狠拭去。
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亲眼目睹母亲毒发时,父亲的残忍和冷酷,他将母亲死死闷在被子里,那张脸阴沉可怖,如同恶鬼一般,永远留在了穆轻轻的记忆里。
午夜梦回,她一次次被那样的场景惊醒。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那么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穆轻轻一次次问自己,可却没有办法去问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穆轻轻没办法再喊他一声父亲,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曾亲眼目睹母亲死亡的真相。
她不得不跳入水里,然后装傻充愣活了十年。
十年啊……她不管遭遇多少冷嘲热讽,不管被怎样虐待羞辱,都只会“傻笑”。
如果不是因为她傻了,也许早就被灭口了吧?
而这十年,那个身为她父亲的男人,从未多看过她一眼,任由赵氏那个贱人欺凌她,羞辱她,连下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戏弄她,折辱她。
她身为穆家嫡女,却活得连狗都不如。
为了活下去,甚至还要和狗抢饭吃。
她熬过来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隐忍,直到自己足够强大,直到报仇的机会到来。
可是谁知道,赵氏竟然还不罢休,一定要赶尽杀绝,把她打晕之后推下海。
也许是上天有眼,她竟然活了下来,被一艘海上商船带来了这里。
记忆再度涌上来,穆轻轻那单薄的身体几乎要支撑不住,她摇摇晃晃,险些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