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广崇在身旁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幻影师兄,眼下这情势,是不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来,但幻影真人何等人物,自然明了于心,而且目前战局也的确吃紧,他转过头对曹广崇点了点头,道:“殿主放心。”
说罢,他回头向着身后看去,只见在他们三人身后,正道中数十位长老首座站在身后,这些人或白发苍苍,或仙风道骨,可以说,这些幻仙门的长老和其他各峰的前辈们,已经是正道最后的战力了。
幻影真人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道:“诸位,下去吧!”
没有人出声说话,只是随着幻影真人的这句话,这最后的数十人,或微微点头,或拱手回礼,然后瞬间光芒窜动,正道中最后的几十位长老同时腾空而起,向山下飞去。
而在玄阳殿外,此刻除了幻影真人、妙慧上人和曹广崇外,还站着六人,却是幻仙门除了天柱峰以外的四峰首座,他们不知怎么,竟意外的没有加入战团。
幻影真人面对着他们,点了点头,道:“诸位,看来局势已然到了危急关头,原先计议的那件事,就拜托诸位了。”
四峰首座之中,楚申斗等新近上任的年轻一辈在他面前向来恭敬,只有幻玄、幻风和幻月大师三人神情平和,听到幻影真人的吩咐之后,其他人似也早就知道会有此事,面上并无惊愕表情,只有幻玄脸上隐约有些阴霾掠过。
当下,四人俱是向幻影真人行了一礼,然后纷纷飞起,却是向不同方向飞去,看着是飞回自己所在本山山峰了。只有幻玄不知为何,却停了一下,转头向幻影真人望了一眼。
幻影真人有些意外,道:“玄师弟,怎么了?”
幻玄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掌门师兄,玄机印开启之后,陷仙古剑戾气大盛,反噬之力沛不可当,你自己千万小心,莫要、莫要晚节不保……”
幻影真人沉默片刻,面色肃然,点了点头,道:“玄师弟,你我相交多年,你的心意我明白。放心吧,就算出什么事,为了天下苍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幻玄面上肌肉是抽搐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看了看幻影真人的脸庞,点了点头,手边袖袍一振,赤黄异芒闪现,将他托起,飞上天空,却是向回雁峰方向去了。
前山隐隐传来的激烈搏斗之声,到了天柱峰的后山已经变得渐渐难以耳闻,薄雾散去,鸟鸣幽幽,此处彷佛竟是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只不过相同的是,就算是在这个静谧的地方,依然还有着刀光剑影,血腥暗斗。
陆凌轩知道佛家修行真诀,与道门修真迥异不同,佛门弟子修行到一定程度而开悟的时候,便会观想出心中法身来,和修真凝煞成金丹一样,是为炼就金身,金身乃以人之佛性为持,佛力为基,与人身契合为一,修佛者佛心越坚定,佛法越精湛,持之修炼,凡人之躯便随所掌握的力量越见强大,最后更能达到无漏无为、无生无灭超凡入圣的地步,而到了那一步,便几乎等同于道家传说中的得道成仙了,所以名门中对佛宗这样的修行之道,才有“肉身成仙”之说。
陆凌轩却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观想出佛之法身来,因为即便他现在身处幻仙的门墙之中,他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佛门弟子那样一心修佛的人,虽然他早就从承自老头子所传下的那门奇异功诀中修炼出琉璃金身,但也他心知那不过是一种强筋壮骨锻炼体魄的妙法,而非真正的佛门金身,所以他此时此刻对脑海中那尊忽然出现的忿佛化身甚感意外。
不过这阵莫名其妙也只是持续了片刻,陆凌轩的注意力便又回到了眼前那座被万丈佛光所镇压的古塔上,心中不觉间又想起当年在火云阁所见到那柄上古神剑的神威,像佛海浮屠塔这般同样的荒神至宝,本来所蕴藏的力量就远超凡俗,只怕万法寺这四位高僧大师心中也没有底,能不能依靠这道无上佛法把这件千万年下无数先贤也无法炼化的古宝彻底炼祭,尤其里面那个人还没有出手。
陆凌轩默默想着,忽有所感,心中一惊,紧盯着印象中古塔大门方向,手肘后伸,握住了龙吟的剑柄,慢慢把那把上古神剑从剑囊中拔了出来。
冰冷透骨的气息,如有恐怖的妖兽,盘踞在大佛头顶,冷冷地扫过周围。
忽然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先前那道撼动了佛光大阵的可怖气息终于再次出现。
只听满天梵唱霍然间变得震动不安,无数云涛骤然震散,大佛头顶方圆百丈的地面一下子碎成粉砾,那一直响彻天地的四百八十一口古钟哑然失声,就连那道声势浩大的万丈佛光,也忽而震动了一下,光柱之间隐约传出了一声狂怒嘶吼,如有什么妖魔在悍然抵抗,挑衅苍天,桀骜之极,一直辉煌亮堂的煌煌佛光,竟在这一刻暗了下来。
妙悟的眼眸里骤然闪过一抹惊色。
陆凌轩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妙智大师身上的龙象禅衫已经多了无数道口子,绽出的裂帛已经染上了血渍,妙弘、妙空、妙光三位大师面色瞬间惨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被极寒的风一吹,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冰晶。
云海之下,一直把佛力输向佛光大阵的众弟子僧人大惊失色,只觉头顶那个让他们安心的金刚佛罩,正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崩溃,整个佛光大阵颤颤欲坠起来。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刻,但见天边大佛那纯净光柱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个渺小却显眼之极的身影,转眼间有黑气升腾,风云涌动,那看去那般渺小的身影,竟是一手托着那道万丈佛光,一点一点朝云霄升去。
天地萧萧,一片死寂。
整个灵音,凝重肃穆,那些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们,似乎变得有些木然,只默然抬头,仰天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