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想要争辩几句,看到冉闵关切的目光,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挨了一顿挂落,回到青蛟军陈华依然有些闷闷不乐,他并不认为京城方面会知道他们在狭小的帅帐内的谈话。
几个督帅没有一个蠢人,当今圣上李神通也不是好脾气的存在,一旦让皇帝之后,不单单是他这个说话的人会遭殃,几个督帅同样得遭殃。
刑昭知道陈华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怕他有什么想不开,跟着屁股后面就来了。
“师兄,你还有事?”有点没弄明白为什么才刚分别刑昭就又来找自己,陈华纳闷的问。
刑昭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道:“冉叔说话是严厉了些,你也别太在意,他老人家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京城方面根本不可能知道。”陈华还是有些纠结。
刑昭正色道:“师弟,我想你小看了京中稽查司的能耐,号称无孔不入的稽查司密探,能够将一个大臣卧榻之侧所言尽皆汇报给圣上,难道我乞活军中就是一片清白之地了?
王帐四周虽有护卫,可你我兄弟可知,谁人是冉帅的人,谁人又是京中稽查司的人?”
分析很细致,虽未到入微地步,却足以让陈华三思之后再三思。
诚然,乞活军由冉闵一言而决,两世为人的陈华却十分清楚,有些探子暗棋,是能够潜伏数十年的存在。
从青葱年华到两鬓斑白,他们都为了一个目标而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时间一长,连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了的。
“事已至此,静观其变吧!是师弟孟浪了,不该说那么多。”陈华承认错误的态度还算可以,想通透了之后,心中对冉闵那一丝怨怼也就随之消失。
刑昭拍打着他的肩膀道:“如果实在不行,去北狄那边避避风头也好。”
一说到北狄,陈华就想起了那个媚眼如丝的女孩——蓝果儿。
路途遥远,没有合适的通信方式,他也不知道对方在草原过得怎么样。
那个女孩给他的感觉是种初恋般的感觉,丝丝顺滑,甜入心扉。
“又在想你的北狄公主?”刑昭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打断了他的回忆。
“师兄,你就别揶揄我了。”陈华赧然一笑。
“大雪不停的下,明年估计又是一个丰年。”刑昭看着茫茫白雪颇为感慨的道。
陈华点头道:“丰年好啊,丰年就能丰衣足食,就能安居乐业,咱们在这漠北苦寒之地也就熬得痛快了。
那些在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兄弟们,最后落个马革裹尸而还的下场,有些人甚至连尸首都凑不齐,不就是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吗?”
“大雪隆冬,何日是春?”刑昭意味深长的道。
陈华看向远方,指着那正在雪地中摸爬滚打的青蛟军将士道:“冬天都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有他们这些热血儿郎守卫疆场,有那么多战士在西北边境抛洒热血,何愁看不到春天。
等吧,唯有等待,才能让我们有个盼头。”
刑昭垂下脑袋:“你嫂子让我解甲归田,担心我继续在疆场会发生意外,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陈华回头颇为诧异的看了刑昭一眼:“师兄,这沙场上至少是明刀明枪的对战,如果真的解甲归田,以师兄在这西北的名气,师兄觉得某些有心人会放过吗?
只怕到时候,暗箭难防呐!”
“这个理由似乎不足以让你嫂子安心。”刑昭忧心忡忡的道。
他和盼春两个人经历过生与死,经历过太多磨难,好不容易在一起,他不想让妻子有丝毫的不高兴。
而冉闵这个师伯对他真的很好,几乎是倾尽所有在帮助他,他又不忍心让师伯和远在京城的师父失望。
鱼和熊掌,很难兼得。
唯有一个能够说服盼春的理由,才能让这件事两全。
“有我在,师兄不会掉一根汗毛,这个理由可否说服嫂夫人?”陈华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
刑昭正色道:“好,我就以这个理由跟你嫂夫人说。”
陈华忙拦住他道:“哎哎哎,师兄别急,师兄别急,愚弟说笑而已。嫂夫人担心的无非你战场无情刀枪无眼而已。师兄是统帅,不需要以身犯险,只要师兄改了那冲锋陷阵的毛病,想必嫂夫人也不会让师兄太过为难。
为将者,指挥若定,运筹帷幄之中,方能决胜千里之外。
冲锋陷阵固然可敬,到了终究不过一介莽夫,师兄莫非是想做那只知杀敌而不懂任何谋略的莽夫?
其实,师伯那里有愚弟恩师留下的兵法策略,师兄有空的话,可以找师伯要来看看。
愚弟多年研究,虽未通透,却多有裨益。”
刑昭咧嘴一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师伯死活捂着不给看,说是没经你许可,不敢轻易示人。”
陈华摇头苦笑:“你我兄弟之间,又何必在乎这些,那些兵法策略,就算传扬出去,能够看懂的也是百不过一。
师伯这是在生愚弟的气,上次便是愚弟跟师伯使性子,让师伯有些下不来台。”
刑昭指着他无奈道:“你啊你啊,这性子真得改改了。好了,也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记得若是京中有变,速速离开大齐。”
陈华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不送了。”
刑昭离开之后,陈华看着白茫茫的雪景久久不能释怀,他在担心,担心自己逞口舌之利,会让在京城的忍冬有危险,会让在京城的师父有危险。
但是他现在在边境,就算他们两个有危险,他也是鞭长莫及。
实际上,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两人的安危。
他太低估那个大齐唯一有御赐宅邸的国公刘奉先的能力,更低估了那个在尸山血海中毫发无损的走出来的师父范无咎的能力,最低估的,是那位坐在金黄色的龙椅上的皇帝陛下的容人之量。
数日后,龙城内城,雍和宫内,李神通端坐暖阁软塌上,手中拿着刚刚才从西北送来的八百里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