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巷中走出,风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刀,略过脸庞,带走了脸上最后的温度,顺便削掉人的锐气,磨掉人的耐性,站在巷口跺了几下脚,丰越才小踩着小碎步往医院停车场跑去。?
回去的路上,丰越一直没说话,抱着手机边看信息,边画思维图,期间接了几个电话,挂断后依旧一言不发,把刘冬青发来的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逐字分析,不放过任何字,直到标点符号的位置都刻在脑中才收起手机。?
“不哥!四条街路口停车场停下,进去吃点东西。”丰越隔着车窗就闻见了香味儿,摸着干瘪的肚皮说,“肚子不高兴咯。”?
“成!”?
三人到四条街的老塘口,风来小吃。?
刚过八点,小吃店已经打算收工,老板站在门口跟媳妇儿边聊边收拾,上眼一瞧,老顾客来了。两眼顿时眯成一条缝迎了上去:“哟哟,新年好啊三位警官!您们这是加班啊?来来,里面请。”?
“没人啊?”乔楚嘴快,丰越一脚没踹到,老板已经苦瓜脸凑过来:“刚营业,没有顾客!起码要过十五才能热闹,但是我也不能不开门营业啊,就准备少一些,卖完就收工。”?
“好好,饿了,有啥上啥,我们不挑食。”冯不走进大厅,找了临街的位置坐下,一眼看去,街上确实冷清,许多店没开门,开门的也和风来小吃一样,没生意。?
老板招呼媳妇,两人很快端上一桌子菜,老板憨厚地笑着:“来来,今晚给你们打个对折,快吃吧!我知道,不是有大案你们也不能到现在还没吃饭。”?
“谢谢老板。”乔楚拿来碗筷分给他们,倒了一杯水先慰劳慰劳干渴冒烟的喉咙。?
“越哥!这俩姑娘是不是傻啊?”猛灌水,猛吃几大口,乔楚才鼓着腮帮子回忆刚才在医院对面,那间出租屋里的情况。?
“也许吧。”丰越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两口,思索着说,“为何都是护士呢?难道有什么说法吗?”?
“巧合吧?”冯不没抬头,胡乱应付一句,继续猛吃。?
“我总觉得,安雅和这些人认识。”乔楚夹起一大块粉皮说,“哟!透明度绝对,好吃。”?
“如果她们认识,那么一院的三个护士心理素质得有多高?我观察许久,甚至诡探她们的心里,没发现任何说谎成分,即便心中有所隐瞒,但是说出来的话绝对无假。”丰越也夹了一块粉皮,举到灯光下面看看,颇为赞许,“确实很好。”?
“你俩真是够了!”冯不大快朵颐后,终于打着饱嗝抬起头,端着水杯慢慢喝,“刚才林敏智也说了,她们只是去喝酒,从内心的不安分来讲,她们正渴望有人前来灌酒,她们想要买醉一次,而不用自己掏腰包。”?
“所以我说她俩傻啊!”乔楚摸着紧实的肚皮说,“两人一直期待着爱情,但是相比爱情,她们更期待有让人羡慕的金钱支配,对于东屋酒庄的名声,年轻人谁不知道啊?那就是钓凯子和一夜情的集结点,去那儿的人也因出手大方而从未出过事儿,就算有点什么小伤小痛,最后也用钱摆平了,她们还直言说期待,这还不算脑子抽风?”?
“生活困苦,这世上有多少曾经心高气傲的人,最后败给了生活,向生活低了头?”丰越面无表情,喝了剩下的半杯水,“警察队伍中,也有很多边缘人和暗黑的事,所以我们曾经的定位就是做警察中的警察,我们去哪儿查案,当地警方必须无条件服从我们的调配,因此,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被大家捧着,更有许多人拼命溜须。”?
“你问不哥,人家是不是都喊他不大爷?”丰越眼神中带着笑意,看着冯不。?
“哈哈哈……那是因为我凶,大家都怕我,而且我又是国安派下去的人,所以喊老爷大爷的多呢,现在耳根子清净不少,实验室分出来后,大家都跟你学,喊我不哥,我确实是喜欢说不。”冯不开怀大笑,站在门口聊天的老板和老板娘,回头看看,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走,一天了,老钱那边应该有结果。”丰越起身结账,冯不随他去,乔楚还有些不好意思,冯不拦住他:“领导请客要学会享受,不要抢。”?
“啊?”乔楚没明白意思。?
“嗨!死脑筋,他一个月工资高你那么多,请你吃顿饭咋了?再说,从朋友角度来看,他请客也正常啊,谁让他早早喊我们回来加班?”冯不笑哈哈地跨出大门。?
回到实验室,两个年轻的保安还没归位,喻言和大千站在门口数星星,冷风吹来,风的方向出现小黑的身影,没等一句话说完,冯不驾车冲进院子,一个急转弯后定在花坛边的停车位上。?
“哟哟!新年好啊!二位警官。”冯不跳下车跟部下打趣儿,叱咤风云的三人组合,瞬间打成一团,似乎忘了身后还有一个领导和兄弟。?
丰越未做停留,目光略过他们三人,进入门厅后转向楼梯间,步行前往负二层。?
三人连忙追下楼去,乔楚简单复述他们这一天的收获,喻言和大千将自己跑了一天的情况反馈给乔楚,走在前面的丰越,听得清清楚楚。?
“老钱?”负二层,老钱的管辖之地,《风居住的街道》正在缓缓流浪,风吹到哪儿,乐符就跳到哪儿,住在这里,住在那里,住在心里。?
“进来,正在打单子。”老钱在解剖床前回应丰越的呼唤。?
谢红不在,钱程在清理现场,两具骸骨上的内脏,和残余皮肤组织,都被取下放在旁边的治疗盘内,有些裸露较早的部分,骨骼已经发生了脆变。?
丰越站在对面,解剖床上的尸体,只能叫骸骨,内脏没有被分解的部分,表明主人生前的健康程度为良好,骨头无明显的损伤性破坏,换言之就是没有被重力击打过,或者没有被道具刺伤过。?
“测过骨龄,约为三十五岁左右的男性,两人均是,健康状况不错,运气不错,残存的胃还在,生前的最后一餐不错,有肉有菜还有鱼,有酒精成分,被刨出来后,双手叠加置于上腹部,所以你第一个见到的是手背。”钱程见丰越进来后并未说话,只好先开口。?
“死亡时间,能确定吗?”丰越淡淡地问。?
“我做了一个加速测验,用同等浓度的石灰和盐卤交替后浸泡,用数据进电脑里做了加速分解模拟实验,根据分解速度所需时间,推断死亡时间在半个月左右。”钱程打开电脑,让丰越看大屏。?
一块块肉质从骨头上剥离,虽然是动态模拟,看的人也心生不适,丰越面无表情地看完,问:“精确到天呢?”?
“我知道你会问,所以一直在推演,你进来前我得出结果,十三天前,具体时间我就没办法推演了,是立刻被浸入石灰,还是死后放置半天到一天再浸入石灰,这都是干扰推断的因素,只能根据已知的信息推演到十三天前,今天是初五,还有三小时就初六了,半个月的死亡时间也算合理。”钱程放下电脑遥控,从打印口取出刚刚吐出的尸检报告。?
丰越简单浏览后,把尸检报告递给乔楚:“你们研究一下。”?
几个站着发呆的人立刻趴在外间的桌子上,认真看了起来,冯不偷笑:“我日!跟小屁孩似的。”?
“去!”丰越瞪了一眼,问钱程,“谢红呢?”?
“她去给刘冬青帮忙,冬青说你给他派发了一星期的浏览量,要求今晚必须交作业,谢红见这两位先生的尸体确实没什么好检查的,所以就去了楼上。”钱程把两副骸骨上面的灯关掉,转身离开。?
“老钱,还没吃饭?”丰越走出来一看,发现桌子上放着两个快餐盒,关切地问。?
“完了,忘了吃,谢红那丫头特地喊我早点吃。”钱程摸摸饭盒,笑了,“哟!还有点温度,倒点热水将就吃。”?
“你慢慢吃,我们上去。”丰越拍拍钱程的肩膀。
四楼会议室,多层组合门内,丰越刚进去就发现了刘冬青和谢红,两人根本没在意门外进人,闷头研究资料,他们想从这一堆被害人中找出关联之处,如果找出这群人的共同点,那对于破案进度来说,就是往前跨了一大步。?
“冬青!”丰越站在他俩后面小声喊了一句。?
“哇!男神!你总算回来了,我一直在找资料,我怕我有遗漏,找谢红帮忙,这次你不说,我已经开始着手找他们之间的关联。”刘冬青丢下谢红跳起来开心地说,似乎看见男神,疲惫瞬间就被赶走。?
“辛苦了!”丰越坐在他俩对面,双手撑着下巴,露出罕见的笑容。?
门口哗哗涌进一群人,冯不正在和老部下比划拳脚,乔楚还拿着尸检报告研究那些专业名词,谢红也放下手中的活,一一问好。?
终于安静下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丰越深感带这几个蛋比带幼儿园小朋友还要难度大一些,他轻拍桌面:“好了,下面喻言说一下你们在安村的所见所闻。”?
“我们到安村的时候,市局的人已经找到安雅的奶奶,我和大千就去了村里走访。”喻言拿出笔记本,整理语言,开始正式讲解,“莫庄地处西津边缘,紧邻海京渭庄圩北村,所以我和大千从圩北村开始往里推进,走访很顺利,因为村子里的住家不多,扫荡完整个村子里的活人,仅用了一小时带十分钟,按照圩北村老人的说法,安村人难相处,精明、小气且记仇。”
?“怎么讲?”丰越轻问。
“他们本村曾经有个女人嫁去安村,无意中将村中的一个孩子撞倒,孩子的手破了点皮,家长带着孩子找到该女子,一群人按住她后,硬是用刀从她手上刮去一小块皮。”?
“哎呀我艹!”刘冬青情不自禁脑补画面,没忍住喊出了声。?
“往村里推进,村里人都说安雅的父母有病,自杀后留下这个小姑娘,脑子也有病,被人欺负从来不反抗,一直阴着脸对你笑,你们脑补一下,一个漂亮的女孩天天阴着脸,见人就笑,这笑能好看吗?”喻言叹口气,“哎!一个村子走完,只有左边的邻居说了两句可怜的话,剩余的人都骂安雅是扫把星,害死了父母,被奶奶带回来抚养后,爷爷也死了,村子里的小孩子接二连三地生病,鸡鸭鹅还有猪,家禽们纷纷得病,相继死去。”?
“两年后,村子里再无人圈养家禽,村民们见到安雅就骂,孩子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出落成大姑娘,内心可想而知是什么状况。安雅初中选择了住校,毕业后考了卫校,说要早点出去工作。”喻言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回到安雅奶奶家后,刚好市局的调查工作接近尾声,我仅与安雅奶奶聊了几句,奶奶说安雅自从爸妈死后,再无笑脸。”?
“村里孩子都怕她的阴沉脸,家长们也会乘奶奶不在时欺负安雅,有时奶奶明知道是谁,也不敢随意去吵闹,只有她觉得过分时,才会假装拿着菜刀追出去,一来二去,大家都害怕这老太太,最后的两年,安雅其实过得还算安稳,卫校毕业后,安雅直接去了医院上班,期间回来过两次,两次都是请村中年轻人吃饭,要知道,那些人曾经对她可是非常恶毒。”?
“奶奶提供了一个线索。”喻言喝口水,继续说,“她说安雅初一下学期曾经怀孕过,具体是村中的谁干的,安雅不说,也不让奶奶说,她流着泪带安雅到了海京,做了堕胎手术。”?
“两次回村,请客吃饭的主角中,一定有这个人。”乔楚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
“我也这样想。”喻言接着说,“奶奶家中,保存着不少安雅的照片,还有她的初中同学,当然大部分都是村子里的孩子,还有一部分是相邻几个村里的孩子,学校是西津的九年制义务学校,孩子们不用烦心,可以一直在这儿读到初中毕业,所以很受欢迎。”?
“你从中发现了什么?”丰越期待地看向喻言。?
“照片我拍下来了,看大屏。”喻言把手机照片导入会议室电脑,“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看照片,有三个男同学的脸,几乎囊括了每一张合照。”?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大屏,一张张略显久远的照片出现在上面,一个个青春的笑脸,绽放在大屏上,而在这些笑脸中,与他们格格不入的脸,是安雅那张稚气未脱却十分阴沉的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