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队,三号审讯室,一个略显鼠目的中年男人,双手被铐在审讯椅面板上的环上,一边一个,刚好无法触摸自己的双手,无法在情绪紧张的时候绞在一起的手指,无法为主人分担不安情绪,正局促地一张一握。
双腿发软,为了不让因为双腿的瘫软而无法坐稳,男人尽量将上半身前倾,力道泄在面板上,既不用过分控制身体,又因为身体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这样似乎也能缓解情绪上的不适,男人似乎又有点开心,终于找到心中的一点点安全感。
“啪!”一个厚重的黑皮笔记本,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地,停在对面的桌子上,桌上的台灯,发出刺目的光,光线处有不少粉尘随着笔记本的震动波而四处逃窜,一个警察扔下一支笔后,坐了下来。
一句话没说,又一个警察冷冷地坐在对面,一分钟过去了,第二个警察一个字也没说,男人趴在面板上,挑起眉毛努力看对面不说话的警察,发现完全不认识,深深的抬头纹又浅了下去。
“哐当!”审讯室的门又被打开,一个穿着便衣的人速度很快走进来,在最后一个位置上坐下。
听见动静,男人的抬头纹迅速加深,这次他没有失望,进来的人是那个带自己回来的警察,那个被人喊叫耿队的人,不管是不是警察,看见熟悉的脸总是对不安的心有一个小小慰藉。
不过,情绪上无论怎么缓解,两条腿依旧很软,不知道为啥,连腰身都无法直立,男人的就那么紧紧靠在面板上,等着对面三个警察开口问话,对于要回答的问题,他早已想好答案,想到这儿,低落的心情似乎上升了一个水平面。
“嘭!”一声巨响,没错,在审讯室里听起来,耿队的一记老拳捶打在桌面上,确实听起来声音巨大。
男人身体震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刚才的瘫软,他知道,按照常规牌理,谁捶的桌子谁就开口说话,他只是希望这一切能快点结束,这个地方让人很是害怕。
“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工作单位,家中还有什么人,一气儿说出来,不要叫我再问一次。”果然是锤桌子的耿队问话,并且脾气很大,有些吹胡子瞪眼之嫌,与之前他了解到的,警察不敢拍桌子打板凳对嫌疑人,他又有些紧张了,
居然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
“警官问你话,抓紧时间回答,如若不答,待会儿警官帮你答,我说出来了,就与你交代的性质不一样,届时,就罪加一等,明白吗?”耿队抓起隔壁警察面前的黑皮笔记本,在桌子上拍了几下,果然震慑力极大,男人开口了。
“我是开发区人,我叫宋一,今年45岁,住开发区的花园路199号,我没有工作单位,就自己搞了个小装修公司,因为和很多人都认识,所以公司生意不错,这几年开店的人也多,所以我手里的活也多。”
宋一话没说完,就被耿队打断:“停!谁问你生意好不好啦?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小子脑子和耳朵不同步?”
“不好意思警官,我、我平时总这样介绍习惯了,我家里还有父母个一个弟弟,老婆儿子住在市里,儿子今年高三,老婆在市里陪他。”宋一很喜欢介绍自己的情况,又多说了两句。
“恩。”耿队没发火,宋一也就安心了。
“知道为什么带你回来?”耿队点点桌子。
“不知道。”宋一试探性地回了一句,抬眼看向耿队,撞上一双怒目,吓得他又回了一句,“可能知道。”
“知道你就说说。”耿队翘起二郎腿,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宋一还在挣扎线上奋斗。
“难道你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耿队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坐直身体笑着问,“你觉得我们没查过你的底细就来跟你废话吗?”
宋一的脸上多了一层汗,忽然耿队收起笑脸,示意隔壁的警察放一段视频:“来吧,看看这人是不是你?”
宋一瞥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上下唇不断抖,不大的审讯室里甚至清晰地传出他牙齿碰撞时发出的咯吱咯吱音,他惶恐地看看耿队,耿队做了一个请继续看的手势,他又瞟了一眼视频。
那上面有一个肉乎乎的女人,罗纱半遮地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水果,看颜色应该是火龙果,男人张嘴接住水果,顺便就低头把水果嘴对嘴喂给了怀里的女人,随后两人会心一笑,很快抱在了一起。
宋一闭上眼睛,心里突突突跳得疯狂,他当然认识视频中的男人是谁,也那个女人是谁,他感觉喉咙发紧,有些想喝水,他使劲儿吞吞唾沫,缓解身体因为紧张带来的扼喉感。
“怎么样?这里面的人你认识吗?”耿队按下暂停键,笑眯眯地问宋一。
如果数秒的话,宋一一定会惊讶于,自己足足过了一百多秒才开口回话,而警察居然就静静地等他一百多秒。
“认识。”
“名字。”耿队来了一个明知故问。
“你们不都知道了吗?”宋一有些恼火,也许是恼火拍视频的人,也许是恼火自己没有守住最后的防线。
“现在是警官在问你话,我知道的和你说的,不一样,需要我再重复几次?”耿队似乎有点不开心,阴气沉沉地说。
“是我和张姐…张云霞。”宋一把心一横,咬牙切齿地说。
“欧?张云霞是谁?”耿队居然也学会了耍诈,看来和丰越在一起久了,都学会狐狸的心智了。
“张张云霞就是管委会杨主任的老婆,但但是,他们不合已经不是秘密了,张云霞她还故意给主任找玩伴,找情人,主任这个人说好,工作认真,说不好,好赌好色,这都是他老婆制服他的法宝,而且他那点爱好,在我们来看也不算什么,男人么,都好这口,你不好可能是你想得多,或者不敢,我们好色,可能就是有羊主动入虎口,这老虎还不吃,他忒定是假老虎。”
“你偷腥还偷出理了?”耿队抬高调门不爽地翻了一眼。
“不是不是,我只是说出了普罗大众的心理罢了,你问问外面,有几个臭钱的男人不偷腥的有几个?有肯定有,但是肯定不多,我身边好多没钱的,出去打工还胡来,都尼玛下半身动物,谁也不嫌弃谁,谁不是心知肚明啊?”
“我问你那么多了吗?你就说,你跟她,好多久了?你的工具为何在她家出现?杨天成的脑袋被割下,你是摁住他趴在浴缸前的那个,还是动手割的那个?”耿队忽然失去了继续纠缠的兴趣,直接摆出一道选择题。
宋一一听题目,立即变得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看着耿队,期待在他脸上能找出点开玩笑的成分,可惜,并没有。耿队看着电脑右下角的小数字一点一点地跳过去,一百五十秒跳完,他冷声问:“怎么?要我帮你选吗?”
“不不用。”宋一想起上车前,那三名警察说的话:带回去审就知道了,凶手已经死了一个,他感觉不仅是双腿,现在浑身都有点不受控制地筛起糠来。
“要我再拿出一段视频让你自己指出哪个是你吗?”虽然没有视频,但是耿队的表情严肃认真,就好像分分钟能拿出另一段视频来,宋一忽然感觉有些裤裆发热,他又想到了在市场上里被袁木脚踩裆部的场景,他甚至想到了如果不是因为老二的问题,他也不至于混到被张云霞左后的地步,妈的!果然,女人都是不能信的。
从宋一的脸上不难看出,他思考的问题是说还是不说,耿队惊讶于丰越的方法有效,也佩服丰越总能及时找到新线索用来压制嫌疑人,心底不禁又对年轻的丰越生出更多的喜爱之情。
他静静地等,他的界定就是150秒,这是一个里临界点,给出是考试时间但不充足,又好像是警察的耐性只有那么多,给被审讯的人造成很大的心里压力,尤其是对宋一这种偷腥时胆大,出事时胆小的人。
150秒刚到,耿队又暴走:“来人,放视频!”
“别放别放!我说……我说。”宋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对面的人嚎叫,随后便如完全泄气的皮球,再去充气的可能,他木讷地看看周围,似乎在害怕什么。
耿队拍拍桌子,示意他的目光转移到正前方:“怕什么?警察能吃了你?放心好了,这里是市局,不会冤枉你,也不会放过你,你掂量掂量。”
“我说!”宋一的声音很轻很软很飘,但是每个字都很清楚,“我是那个按住头的人。”
“摁谁的头?”
“杨天成。”
“同伙呢?”
“死了。”
“怎么死的?”
“被我从脚手架上推下去,戳上钢筋,死了。”宋一长舒一口气,慢慢地,却牙根紧咬地说道,说完后还自嘲地笑笑。
“笑个屁!”耿队站起来,坐在桌子上,给他视觉上的压力,一字一顿地说,“现在重新、正式开始询问,从你如何进入杨家,为何杀死杨天成开始,一字不落,全部说清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