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心殿的灯火已然熄了。
春柳硬邦邦躺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透过乳白中夹杂着柔粉的纱帐,隐隐约约能瞧见从纱窗投进来的月光。
像雾一般斑驳洒了一地。
轻轻侧过身,月光登时爬上了她的半张脸,长睫在眼下投了一小片阴影,恰与隐在黑暗中的另外半张脸相呼应,忽明忽暗。
背后传来窸窣的翻身声,接着一双结实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
“在想何事?”
后背随之撞入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春柳听到那充满磁性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伴随而来的淡淡龙涎香的气息瞬间将她团团包围。
“臣妾还以为皇上睡着了……”
她低声回应,柔声反问,“皇上又在想何事?”
“竟敢明目张胆窥探朕的心思,你这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萧炎轻笑着,胸口低低的颤动阵阵传来,惹得春柳立刻不敢动了。他挺直的鼻子蹭了蹭她粉嫩嫩的脸蛋,“朕记得,你刚入宫那会儿,都不敢抬头瞧朕一眼……”
这一声似呢喃,声音渐渐小了。
唇瓣突如其来的柔软摩擦在她肌肤上引起一波波颤栗,那温热急促的吐气声更沿着耳垂直往她耳洞里钻。
春柳浑身绷得像条冻僵的带鱼。
伺候帝王这种事,她做梦都想不到会落在自己身上。出身低贱家境贫寒,过去的十六年里她的人生如大多数平民家的女孩子一样,不过就是看管弟妹,操持家务,做些针线活计贴补家用的同时,想尽办法供家中的兄弟读书识字。
她心里十分清楚,像她这样的,即便有幸进了高门大户当丫鬟,运气特别好时也只能被赏个小妾当当,更多的时候还是被许配给小厮,或者随意找个人嫁了,而后生儿育女再为儿女操持一辈子。
她的一生应该是漫长而操劳的,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战战兢兢服侍帝王,锦衣玉食地享受着帝王的宠爱。
极度的不现实感早已麻痹了她应该兴奋的神经,她甚至觉得恐惧。
从被关在魏府的院子里没日没夜地学习那些与她身份极度不相符的东西时,她便开始恐惧。
她只是某一个受皇上宠爱的人的替代品。初次面圣时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久久停留不能转移,甚至神情激动开口唤了一声“心儿”,那时,春柳就恍然意识到了真相。
但弱小如蝼蚁的她,注定只能成为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母亲和弟妹受制于人,只要自己稍稍表现出一丁点不顺从,他们便会性命岌岌可危,即便时至今日她一直百依百顺,也不敢保证他们是否仍然安全。
但她不敢赌,她的心机远比不上那群饱读诗书的君子,她不敢做无望的挣扎。
只能试图保全自己。
“今日白姐姐唤臣妾去紫霞殿谈心,皇上不想知道她让臣妾做什么?”
春柳颤抖着伸出双手,捧起那颗埋在她颈间的脑袋,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什么?”
萧炎喘着粗气,锢住她的手腕,又低头厮磨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理智地抬起了头,缓了缓压下燃起的欲火,哑声问道,“她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