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气不打一处来:谁稀罕这个便宜,打发你俩还来不及!
有个叔父替新郎感到不值,提醒道:“小侄,凭空多了俩张嘴,你得养得起吗?”
阿三做了个鬼脸:“表妹夫有一口吃的,绝对饿不着俩个大舅子。”
阿四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俩……很好养的,喝汤喝粥,管饱就行。”
新郎“哼”地一声。
阿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脚搓着地面,嗫嚅:“表妹夫……不会白吃白喝你的……做你家长工总可以吧。”
这兄弟俩铁了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让人刮目相看。
叔父又多嘴:“小侄,千万使不得!这兄弟俩和你新过门的妻子不明不白,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个叔父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当面给阿三阿四难堪,殊不知让新郎也下不了台。
新郎一下子脸色铁青。
“胡说八道!我俩只是爱慕表妹而已。”阿四忍无可忍,怒不可遏,“污辱我俩可以,污辱我家表妹却大大不行。”
阿三目露凶手,冷冷地道:“阿三敬你是长辈,暂放你一马。如换别人说这种鬼话,只怕身上多出几个窟窿。”
乡亲们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和新娘子自小一起放牧,一起习武,看来一身功夫错不了。
空气瞬间凝固。
叔父自觉理亏,脸一红,退出喜宴。
庄主赶紧打圆场:“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天赐,不妨让俩大舅子多住几日,是去是留,来日商量不迟。”
新郎天赐见阿三阿四维护妻子尊严,又听俩人和妻子都有武功,怕事情闹大,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天赐请家人安顿阿三阿四。
春宵一刻值千金,天赐重拾心情,洞房去了。
“芸芸众生相,盖相类于此矣。”崔护感慨万千。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庄主请崔护几个人留步:“方圆百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人如不嫌弃,在陋庄小住一休,明儿小的再为大人送行。”
崔护犹豫不决。
绛桃禀请崔护考虑庄主的安排,她不想崔护风餐露宿。
崔护见绛桃开口,安心地点了点头。
小心使万年船,绛桃和雷霆、雷钧商量好轮值顺序,确保大人安全。
上半夜平安无事,没料下半夜突生事端。
※子时,轮到绛桃值守。夜色朦胧,村庄里除了偶尔听到“汪汪”的狗叫声,一片静寂。
绛桃面容姣洁,清亮如天边的明月;双瞳如剪,剪得开无边的夜色,却剪不开满腹的心事。
风中传来淡淡的花香,也传来断断续续的压抑的抽泣声。
三更半夜,谁在伤心啼哭?是人还是鬼,绛桃毛骨悚然。
绛桃循着哭声走了几步,心中警觉:莫不是有人装神弄鬼,故意诱她前往?待她一离开,暗中埋伏的杀手便可偷袭崔护,痛下杀手。
绛桃轻蔑一笑:这伎俩太低级无趣了吧。
哭声越来越近,声音中藏着无尽的委屈,还真冲绛桃来了。
绛桃说了一声:“好!”纵身一跃,身轻如燕,飞到一棵樟树上,和树冠化为一体。
一个披头散发、一袭红衣的女子悄然而至。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一双手不断擦着眼睛,哭得梨花带雨。
绛桃心头大骇,孤村僻壤,莫非真的遭遇怨魂。
似有意似无意,红衣女子竟然坐在樟树底下不打算走了。绛桃紧张的出了一手冷汗,她不怕凶神恶煞的魔鬼,就怕阴森森屈死的女鬼。
绛桃暗暗祈祷:“你要哭就大声哭,哭完了赶紧离开。”
偏偏红衣女子这时停止了啼哭,收拢双膝,把头埋在膝盖上。清月冷照,她的背影说不出的哀婉,说不出凄绝。
绛桃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为一个人流泪,拨剑伤过自己的身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那次偶遇已铭心刻骨,哪能说忘就忘。
那个人怜惜过她吗?在他的心里,除了绛娘,还有她一点位置吗?
树底下,红衣女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夜色受其感染,凝如霜冷似雪。
“阿三,阿四,我怎么不知道你俩的心事。”红衣女人喃喃自语,“就算我答应嫁给你们其中一个,你俩的爹娘会同意吗?”
绛桃一惊:这红衣女子竟是小五,她不是刚成亲吗?洞房花烛夜,为何不守着丈夫,披头散发跑到外头哭得稀里哗啦?
难道那个叫天赐的新郎欺负了她?这一瞬间,绛桃觉得小五好可怜。
地上有二块一大一小的石子,小五细心地捡起来,竟不顾身上穿的是婚衣,放在裙带上擦了起来。
看着擦得光亮的石子,小五温柔地道:“大石子是阿三,小石子是阿四。我将你们抛到空中,我接到谁就嫁给谁,好不好?”
石子没有回应,小五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就当你俩答应了。”
石子被她抛到空中,她伸手去接,顾此失彼,二块均没接住。
小五又呜呜地哭了起来,绛桃心里十分难受,真准备下来安慰小五几句,小五忽地站起来走了。
绛桃心头一松,目睹小五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风中又传来淡淡的花香,这一次花香更撩人,绛桃痴痴地笑了起来,她飘然而下,追随小五而去。
小五步履匆忙,绛桃追了百步才跟上她的步伐。奇怪的是,小五走的是乡村小径,离村舍越来越远,显然她不想走回夫家。
前面是一片桃林,郁郁葱葱,依稀有几分眼熟,绛桃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开花季节早过,落英缤纷,妖绕浮艳的盛况依然可以想像。
小五不知所踪,桃林深处,一堵篱笆墙挡住了去路。
绛桃一愣:紧闭的柴门,简洁的陋舍,一草一木,看起来都那么熟悉。
这不是南庄吗?她一阵眩晕。
绛桃差不多挣扎着走近柴门,柴门虚掩,就在她准备推开柴门的一瞬间,她呆住了,门上对称地贴着二张大红喜字。
一切恍如昨天,情虽逝,景仍在。
心底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喊:“你想多了,这是小五的夫家,她俩刚成的亲。”
心里这么想着,手却把持不住,义无反顾地推开柴门。
庄内空无一人,她的心也随之而落空。
茶还在,杯子还有余温,茶几还有水渍,仿佛在梦中,又仿佛在某种臆境里。
“有人吗?”庄外有人喊。
崔护!这怎么可能?绛桃掐了一下大腿,痛心入骨。
一切都那么真,何必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