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惨然一笑:“小五见我俩决意跟她家走,坦诚相告,她们一家移居关中,是为了一百多年前的一个承诺。小五爹娘去了西岭,打探到高祖父结拜兄长的后代失去了双亲,孤独一人。小五爹娘想尽快完成小五高祖父的遗愿,让高祖父在九泉之下瞑目。
“姨父姨母考虑到金银滩和西岭相隔千里,娶亲迎亲极其不便。于是他们变卖所有的马匹,换作小五嫁妆,准备移居到靠近西岭的关中。小五变成丑女,姨父姨母好怕西岭这位孤儿不接受小五。他们知道阿三为小五画了一幅毁容前的人像,便差小五要了阿三的画绢,托媒婆带着画绢去说说亲。”
故事告一段落,阿四转向天赐:“听说你看了画中人,想都没想,一口就赞成了这门亲事。”
天赐默认。
阿四继续道:“小五起初不同意双亲的安排,经不住爹娘拿高祖父的遗命压她,再加上本人也敬重高祖父和结拜兄长之间的豪情,才勉强答应下来。”
埋伏在屋脊上的绛桃听到这里,总算明白昨晚小五扔石子选阿三阿四的举动,小五心里其实是爱哥俩的,虽然不知道爱哪一个更深些。可为了高祖父的一个口头承诺,却牺牲她一辈子幸福,上几代的恩怨由她一个人承担,命运对她太残酷了。
阿四道:“姨父姨母将变卖马场换来的钱,全用在添置小五的嫁妆上,只想弥补以画中人诱使女婿娶小五一事,当然也为小五争取应有的地位和尊重。我和阿三得知实情如遭雷轰,心中总有万分不舍,也只能化作深深的祝福。这辈子无缘,但愿下辈子能遂意。
“小五一家子前脚走到关中,我和阿三后脚也跟着到了。我和阿三俩眼睁睁地看着小五坐上大红花轿,欲哭无泪。我俩担心小五嫁到夫家吃亏,便尾随大红花轿,一路跟了过来。之后大家晓得,我俩躲在陪嫁之箱里,把自己当嫁妆陪嫁过来。
“小五洞房花烛,我和阿三夜不能寐,坐在屋外喝闷酒,我俩别无太求,只要男方对小五好,我俩就心满意足了。哪知,鸡刚叫头遍,小五哭丧着脸跑过来找我俩。也许是小五听到阿四的笛声,知道我们过来了。我见小五哭肿了眼,一问之下,我和阿三差点气炸了肺......”
阿四面向天赐:“你能告诉我洞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天赐脸红似赤,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我来说吧。”一声莺语,小五发话,不再羞羞答答:“我半夜醒来,发现不见新郎身影,倒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休书,我顿时明白怎么一回事。新郎是嫌我貌丑,将我扫地出门。可我已为人妇,叫我何处安身?”
原来如此!村民恍然大悟,顿时如煮开的热水沸腾起来,同情小五者有之、骂天赐者有之、称赞阿三阿四者有之,人声鼎沸。
天赐见势不妙,情急之下,夺口而出:“我揭开你的盖头,谁叫你双手掩面,死活不肯挪开,趁我不备,一口吹灭红烛,黑咕隆咚的看不清你的脸。”
小五呜呜哭了起来:“我怕你看了我的脸,不肯和我圆房,无法给我高祖父一个交代。”
草原儿女,心直口快。
天赐补刀:“好啊,现在我俩圆过房了,你满足了。你是我的娘子,圆房我有错吗?”
“圆房天经地义,错在你圆了房即刻休掉娘子。”
“即使拿画中人作媒,也是小五爹娘的一片苦心,而且陪嫁价值一马场的嫁妆,你该满足了。”
“你一封休书,让二位英雄九泉之下寒了心。”
乡亲们纷纷指责天赐。
阿三对天赐道:“我兄弟俩也知道姨父姨母操之过急,不该拿画中人骗你。我们当陪嫁,不光表达歉意,更为了帮你建一个马场,报答你高祖父当年的一箭之恩。你活得出人头地,小五过的也体面。于是我和阿四一人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过来,一公一母。那可是金银滩大草原最名贵的马种汗血宝马!”
天赐傻了眼。
天赐叔父眼光一扫,见那张休书还捏在村长手中,一个箭步,抢过休书。正要撕个粉碎,阿三缠绕在腰间的马鞭毒蛇般扑出,鞭梢突突,击中天赐叔父虎口。天赐叔父一撤手,鞭梢卷起休书,抽送到阿三怀里。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阿三挖苦,“一个口头之诺,尚化几代人的努力,你白纸黑字,怎想抵赖?”
小五轻声对天赐道:“夫君,你愿意收回休书吗?”
天赐叔赶紧示意侄儿答应下来,天赐不加思索点了点头。
小五轻移莲步,走到阿三跟前,怯生生地伸出手来,向阿三索取休书。
阿三怒其不争:“小五,别傻了,他们看中的是我和阿四的汗血宝马。”
小五悲哀地道:“三哥,五妹我是祖命难违。你可知圣人有句话‘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阿四惊奇地问:“小五,我从没听你说过这话?”
小五幽幽地道:“自从爹娘定下这门亲事,害怕我拒绝,就天天叫我背这句圣言,让我潜移默化,懂得三纲五常。”
一直视事态发展的崔护神色一变,三纲五常是悬在世人头上的一把利刃。他何尝不受约束,赢得绛娘的爱,却错失绛桃的情。
“你们成过亲,已告慰高祖父的先灵。”阿四插了一句,“先辈的恩怨,不应让后辈去承受。你痛苦,他也痛苦。与其俩人都不幸福,不如趁早放手,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阿三赞同阿四的话:“发生了这件事,加上休书,相信姨父姨母也会想通道理。我们不如一起回金银滩大草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天堂。”
小五缩回手,看样子心有所动。
阿三道:“阿四,我们带小五走。”
“慢!”有人挡住去路,是天赐叔父。
“人可以带走,嫁妆给我留下。”天赐叔父面无表情地道。
“嫁妆?”阿四不解,“我们没说带走嫁妆,嫁妆全留给你侄子。”
天赐叔父冷冷地道:“你们不是陪嫁吗?还有你俩的坐骑?既然是陪嫁,当然不能带走,念你俩要护送小五回草原,可以离开,但二匹高头大马,却无论如何要留在西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