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昔日的小姑子,两年时间没见,人出落地亭亭玉立,脾气也渐长了不少。
不惧当下尴尬节骨眼,我福身一拜把话接了过来:“奴婢僭越一句,公主如此笃定,这曲子北燕的琴师真弹不了?”
“我还真不相信你们有这等本事!”
白了我一眼,容玉意坐回椅子上,说到:
“今晚我献舞之曲《折腰曲》,或许你们有所耳闻,但却有别原曲,此曲是经严春子大师再次修动过的。他门下高足,我带来的琴师,练了整整两年才得大师三分真传;你家主子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教坊小琴师,即便有几分技艺在身,总不能和宫廷乐师比!弹得顺畅与否我都表示怀疑,更何况今日这等排场;若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丢了我大历的颜面?!。”
“公主考虑的周到。”
我顺势应承了句,却又反问了句。
“但公主眼下除了我家姑娘,还有其他选择?”
容玉意脾气大作:“哪里冒出的刁嘴奴才!”
估计是戳中她的痛处,端惠公主冲上前就欲教训我;不过,她那手高高抬起,又缓缓落下,人前做出了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
“青奴,把曲谱给她们。”
变了个心意,端惠公主没好气立了个兴头。
“这般成竹在心?好,我给你们机会。弹得好,本公主自有重赏;若只是口上猖狂,那你家姑娘的这双手,留着也是种无用的摆设。来人,上琴架!”
两个奴才抬着梨花木琴架,往我们跟前一杵,这架势跟赶鸭子上架般,绝了。
林思安骑虎难下,于是坐在蒲团间翻看起这改动过的琴谱,可没翻两页,忽然她挺吃惊地回望上我。
我自然明白林思安此时在惊讶些什么,她惊讶着,此刻端惠公主给的琴谱和我之前给她的,是一个版本。
不过是件陈年旧事,没想无心插柳帮了我一回。
当年我还是大历东宫太子妃,因志趣相投,与身为宫廷乐师的严春子大师颇有来往;端惠公主手中这改动版本的《折腰曲》,还是我出了不少力和意见,我知道当然就不足为奇了。
“没事,随意发挥。”
我轻拍到林思安的肩头,她点点头,合上手中的琴谱,展开双手开始起琴。
“故弄玄虚。好歹也把琴谱看完,装什么在行。”
只是座上端惠公主讥讽声未落,殿内转而被阵轻灵流畅的琴音所掩盖;而随着这如流水行云的《折腰曲》继续,这为颇为傲娇的小姑娘脸上,是又惊又喜又羞,表情复杂得很。
我从旁聆听间,平心而论,林思安这首《折腰曲》只能说弹出了皮毛,甚至不如她第一次在翠玉阁为我展示出的韵味;但这发挥还是足够了,至少折服了我们想折服的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能流畅地弹奏此曲,容玉意根本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
曲末,这华月殿中有种意犹未尽盘恒着,无人吭声。
“公主觉得我家姑娘可用?”
我徐徐不急地收抱起九弦琴,问了句。
“倒真有些本事。”悻悻回了句,吩咐到旁边候着的奴才:“取一百黄金来赏她们主仆二人。”
“谢公主赏赐。”我和林思安齐福身谢恩。
“这一百两黄金只是头彩,等晚宴结束后,若我满意,对你们主仆二人还有重酬。带她们去后殿和众乐师沟通一二,届时别在晚宴上出洋相,合不上拍。”
红裙一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端惠公主,到内殿更衣。
(半个时辰后)
随着内侍一声高声宣召,我和林思安混在大历宫廷乐师队伍中,进了紫宸正殿。
殿内,簇拥着正北上方的两位君王席,两国文臣武将按品阶高低,排成声势浩大的流水宴;我随乐师团安于宫殿一角,静看着殿内的斛光交错,和乐融融的场面,心中无半点波澜起伏。
而目光,不觉落在了正殿中央处,那张久违的面孔,含带这酒力催发出的春风得意,让我平静的心有了圈圈波动的涟漪。
久违了一年零九个月,这个颠覆我整个人生的人,再次得见。
“兄且慢饮。”
止住了座上欲朝口中送酒的慕容曜,容舒玄举樽说到。
“有酒无乐,这酒喝得着实寡淡了些。正巧舍妹端惠准备了出歌舞,此前在宫中勤加练习了许多日子,我们不妨品观品观成果如何,也当为这庆宴助兴。”
“主随客便,兄且观玄弟安排。”
慕容曜淡淡然地应了句,我便见容舒玄兴致昂扬地从座上支起身,掌凌空一击,顿时乐师们如得号令,击鼓,鸣磬,弄箫,吹笙,摇铃,依次奏响。
此时,八个白衣舞姬簇拥成团,莲步纤纤地移入殿中;众舞姬水袖一抛,如莲花展瓣般散开,中间忽然露出一身着明黄色纱衣的女子,手捏金桂折腰成月,静等曲起。
“起琴。”
我跪在林思安身边,拿捏住这曲子的调,提醒到。
蓦地,琴起箫合,一曼妙的舞姿暂时夺走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不得不说,容玉意这舞,编排的确别具匠心。
她婀娜的身姿,犹如敦煌壁画上中那飞天舞者,举手,低头,弄足,回眸,尽生媚态,勾魂摄魄,时而清丽出尘,时而妖魅入骨。而萦绕的舞姬们,时不时地抛洒着金粉,如漫天散开的星子在容玉意周围弥散开,衬得她犹如九天仙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但场上再惊艳的舞也吸引不了我的注意,反倒是座上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格外牵动我的心。
“用你的眼睛,把座上大历皇吸引住,这是你第一关考验。”我轻声提醒到抚琴助舞的林思安。
这是个赌局,关乎成败,我非这试探的主角,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紧张。
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眼足矣。
只见那一刻春风满意的容舒玄稍稍偏移了目光,落在含情脉脉的林思安视野中,一股炙热,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恣意从容,在一点一点地瓦解,忽然似个失去支配能力的人,呆呆地从座椅上撑起身,痴痴地望着以音魅情的林思安。
你从她眼中看到了谁?我心中鬼魅地冒出了这么一问,但讥讽感也油然而生。
真假皆在眼前,他却陷入我设置的陷阱中。
而我正得意间,微微一挪视线,却间另一双眼睛紧盯着我,又时不时地落到我身旁的林思安身上;但几个来回,这道目光终是落在我身上。
慕容曜坐在那,直至容玉意的舞毕,分毫都未从我身上挪开。
我极力规避着,可心虚没消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