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不过间,我忽亮出了性子:“我与苏相有何渊源,不需要你个外人在这儿旁敲侧击,你不嫌自己像只麻雀吗?聒噪!”
一脚冷不丁踹在他腿上,人瘸着腿挪了挪,我眼前视线倒是开阔了许多。
“有时你这脾气,太不分场合,存心让苏卿看孤笑话不成?”
容舒玄忍痛不呼地落座在我旁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痛处,人前反应也是正经了许多。
可他的大度换来的,不过是我一记白眼。
没有半分玩闹**的心思,我道:“既然你是带苏相来拜访我的,那当下,我好歹算半个主人家。你的戏想必也唱的七七八八,就劳烦你让个台,让我和苏相安安静静地叙个旧。”
“梓潼发话,孤自当唯命是从。”
奉承甜在口,可这猫儿手却不见规矩;未等容舒玄揩油成功,我扬手一拂,把他的手给挡了回去,又鼓着眼警告他适可而止。
“梓潼?皇上,这,这不是——”
苏逸舟的声音虽显突兀,但却是拉开我和他话题的好时机。
笑如敛芯梅,我扭过头来回到苏逸舟:“这称呼,苏相听着也刺耳吧?!梓潼乃天子对皇后的敬称,相爷此刻疑的,是你大历的国母明明另有他贤,为何这尊称又用在我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身上。奴家说得可对?”
虽有窘色,可苏逸舟亦是诚恳地点点头,表示我推测不假。
手指尖似有节奏地敲击在桌案上,等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我凝笑不散地说到:“那苏相不妨猜猜奴家的来历。”
不过是呷口茶的时间,苏逸舟苦思冥想的困顿不见踪影,反观我时脸上的表情,三分恍惚,三分惊奇,三分谨慎,一分克制,杂糅成这十分意外的豁朗。
“猜到了?!”
苏逸舟拱手作揖,把礼数尽妥帖后,点点头:“微臣已猜到夫人身份。”
“苏卿这般自信?若猜错了,可得认罚喔。”
容舒玄恶趣欲挑动气氛,可惜,得到的反应却如跳梁丑般冷场。
苏逸舟从容而答:“若微臣没估错,夫人应该便是微臣同门师兄李书云的千金明珠,前东宫太子妃,皇上的原配发妻李淳元。”
说着,苏逸舟神色严谨地跪在我和容舒玄跟前,五体投地奉上一拜。
“微臣失言,请皇上降罪。”
此情此景下,座上的我笑胜先前,而容舒玄却是阴云密布。
不得不说,苏逸舟这回话里得最我心的,是那“前东宫太子妃”六个字中的“前”字,被自己的臣子道出,对容舒玄这位不可一世的天子而言是记响亮的耳光。
倒是没给容舒玄发作的机会,我当即上前扶住苏逸舟,替他解围。
“苏相何罪之有?您不过是据实而言,若话里真有什么大不敬,你家圣上也是金口在先,不至于迁怒到您身上的。是吧,噢?”
活生生被我拆了台,气不少,可惜死要面子装得大度。
沉默半响后,眉心微敛的容舒玄道:“免礼吧,苏卿。”
“谢皇上赦微臣妄议之罪,谢夫人解围之情。”
“苏相可万万使不得。”
见他要朝我行谢恩礼,我忙阻止到:“苏相您虽入门晚,但毕竟和家父是同辈师兄弟,我一个晚辈怎能受苏相如此大礼?若家父泉下有知,定怪罪樾棠长幼不分,傲慢无德。快快起身叙话。”
苏逸舟自来重礼数,识大体,我这番话虽算不上什么妙语圣言,但搪塞他的拘谨却是绰绰有余。
我见苏逸舟仍有别扭在心,索性把话说开:“古语有云:君子不拘于节。你我年纪相仿,且也是头一回相见,若我‘师伯、师伯’的尊呼着苏相,您听着别捏,奴家也显得太过刻意套近乎;我看不如这样,还是像先前般你唤我‘夫人’,我敬你‘苏相’,一则少了不必要的尴尬,二来相处间也融洽自在些,苏相以为奴家提议可好?”
“极是。是逸舟太不知圆融变通,惭愧。”
然苏逸舟抱礼在怀,欲动间,却被我一个眼神给暗暗压了下来。
“没想到苏卿这么快便和梓潼打成一片,反倒把孤排斥在外。孤很怀疑你们俩真是头一回照面?”
少了些尴尬,却多了些是非,苏逸舟碍于君臣之礼不敢吭声,可不代表我会装聋作哑。
“你这意思间,好似在怀疑我和苏相窜通一气,故意在你面前演双簧?”
双簧这一点,我自认拿捏的极好。
眼下容舒玄知晓苏逸舟是我安插在他身边的人,确凿无疑,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把苏逸舟领来荣华苑见我,但容舒玄也并非是事事了如指掌。
比如,我一手栽培了苏逸舟,但苏逸舟却从未得见我真容,此时的李淳元于他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般的存在。
而这手隐藏牌,够耍弄容舒玄一番了。
容舒玄道:“梓潼莫恼。孤只是一时好奇,毕竟你和苏相乃严老先生门下弟子,分属同门间若说没有半点交集,那也太过牵强。”
“怎么,怕我联手苏相害了你不成?”
一股捅心窝子的架势怼回去,我半点没给容舒玄留脸面。
而苏逸舟急了。
“皇上明鉴。微臣如今能协领寒门士子,效忠大历,是皇上礼贤下士,天恩浩荡所致;追根溯源,一切皆因一年前‘正思谏’机缘,微臣偶得恩师垂爱并收入门下,指点开悟。若说微臣真和夫人有什么交集,也不过家师在微臣跟前缅怀师兄间,几句对夫人的爱屋及乌的挂念。”
一根紧弦绷在这怪异的气氛中,将他们这对君臣貌,刻画地极其泾渭分明。
片刻后,容舒玄幽幽道:“孤若疑你有异心,也不会带你来此与樾棠相见。苏卿,你不必时时把‘忠君报国’挂在嘴边,无趣得慌;孤历来喜务实,重实效的人。”
的确是唱戏的好角儿,前一刻还面威如虎,下一刻便嬉笑在颜。
“对了苏卿,今日邀你前来荣华苑,孤还有个目的。有道是:成家立业,光耀门楣,乃好男儿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大事。苏卿年少有为,如今更是官居高位,也是时候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此时,容舒玄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我的心倏地蹦上嗓子眼。
他想乱点哪门子鸳鸯谱?
而未等我想出个所以然,容舒玄兴趣甚浓地问到苏逸舟:“苏卿觉得端庆郡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