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凋零的冬,冻杀了多少人的希望,让心跌入万劫不复中;被伤的人似乎忘记了春去秋来,周而复始的天地规律,进而在这漫漫余生中迷惘沉沦着,找不到重新出发的道路。
我和慕容曜虽天各一方,按照所有人赋予我们的身份和责任,尽心尽力地维系着各自守护天地下的安宁祥和。疏远感产生了思念,为了消解这份牵挂,我把自己日常点点滴滴,所见所闻,喜怒哀愁的写成了一封封书信,期望着一匹匹穿梭来往于大历和北燕的良驹快马,及时地向我思念的人传递心声。
可一匹匹带去思念的快马返回时,带回的却是石沉大海的空空如也。面对失望,我除了在人前强颜欢笑,故作不在意外,也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再次提笔尽书心扉时发出一声声不尽心愁的叹息。
真心换了无果,不免伤人,然我知道若自己都气馁了,那我和慕容曜将再无什么未来可期;不尽相思的书信日日不断,写过寒冬,描过春日,绘过炎夏,抒过秋实,又转回凛冬再次轮回,我把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挂念以家长里短的形式,默默地奉献进岁月之中。
晃晃一年零七个月在书信中熬过,我终于等来了一封期盼已久的回应书。
更确切的说,是一封来自北燕天子的旨意,我终于以名正言顺也饱受争议的方式,成为了北燕的皇后。
那日,依照北燕宫制和习俗我,盛装出迎在承天门前,当着大历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叩接北燕册封圣卷,受凤后金册宝印;而身为大历尊贵无比太后的我,此时当着群臣天下子民的面,接受北燕的封后册立,这件透着荒唐的册封礼无疑在大历境内造就了一场轩然大波。
在漫长一段时间内,我受封北燕皇后之位的反对声壮如洪流,日日朝阳正殿上众臣子关于我其身不正,道德败坏的斥责声不绝于耳;不觉如履薄冰的我,从容地和众大臣们在殿上据理力争着,比拼着智慧和心计。我很清楚,存在双重印记的我,现在所争的不仅是一笔打破陈规保守的大胆尝试,更是对我忠贞不移最好的佐证。
而支持着我迎难而上的,正是慕容曜这道迟来的封后旨意,有了它,我的心才有了踏实感。
他心里有我,更能体会得到在他为我争得妻子名分前,亦不知饱受了多少非议和压力;慕容曜既践诺了当初对我的承诺,那我,就不该在携手共进间生出畏惧心。
这个决定,是我在接手大历社稷后唯一一件做得极荒诞的决定,也没有更比这件事坚定我心的存在;为此,我也暗暗发过誓天下成全了我小小的心愿,那我便尽己所能,回报它一片太平盛世,长治久安。
日复一日,日落月升,时间在无声鉴定出了万事的真伪,大历和北燕从一时的水火不容,到携手并进,再到如今欣欣向荣,我和慕容曜为这两国天下的付出,在百姓安居乐业,世道昌荣生平中得到验证,也得到了肯定;所有人不在像当初那般介怀着我顶着北燕皇后尊荣,在大历国土上指手画脚,以太后之名规划着大历的未来。
我渐渐明白,口碑与尊敬这东西,从来不是以强势取得,而是用实打实地,一点一点从天下人口中赢得的;如今两国百姓在宽和的国政下,来往贸易自由,互通有无,获得最切身相关的惠利与安稳后,我和慕容曜这段饱受争论的关系终于被世人所接受,渐渐变成了盛世太平下的一桩美谈传奇。
为了这一天啊,我和慕容曜整整隐忍了六年之久,个中心酸苦楚,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而在这获得天下人认同的六年中,我心头却渐渐生出了另一股担忧,忧心着我和他之间会因世事多变,初心难回,而走上另一个约定之外的结局。
而这隐忧的来源,皆因一个小小的约定。
六年中坚持不懈的千封书信中,我不止一次提及这个约定不管多少俗事缠身,每年年节,我都会带着孩子前往渝州楚城的私宅,等着他带着玉麒来此赴约,一家子团聚在一处共度年节。
可这六年里,他没有如约出现在年节家宴上,一次都没有。
起初两年里,我以为慕容曜是国事繁忙,脱不开身,故只让人柳飞等亲信将玉麒送来楚城与我们团聚;但渐渐的,时间长了在一次次满满期待后落空,我慢慢意识到这个约定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又或许,当年我无奈离开在他心上划下的伤,慕容曜从来没有消解过。
去年年节,听玉麒那孩子提及慕容曜的近况,说他父皇开始醉心起佛法,渐有痴迷状态,常常一个人出宫到真龙寺礼佛问道,就连许多像年节这样重要的节日也不例外,格外诚心;有时在真龙寺滞留,短则日,长则半月之久。
而近一年来,越来越关于慕容曜无心朝政,醉心佛法的消息传出来,虽慕容曜这样的行为并未对国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然身在他国异乡的我,越发忧心忡忡。
我隐隐总感觉,这看似平静的日子中,会因为性情大变的慕容曜忽然爆发出一个重磅惊人来。
六月十三,就在我和慕容曜八年约定之期的第六个年头,北燕那头忽然传出靖德帝禅位出家的噩耗来。
这个消息当传到我耳里时,有着毁天灭地的效果。
忐忑不安在上京中等了两日消息,我正犹豫不决是不是要亲自上燕都一趟,探个虚实间,一位旧友不期而至,带来我想知道的一切。
眼前的盛玉童,经过六年岁月洗礼,早已褪去了年少气盛的浮躁,多了男子的沉稳感;而作为慕容曜当下禅位的得惠人,我并不意外慕容曜会选盛玉童做自己的接班人,而是急需知晓慕容曜做出这样选择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曲折。
“他真决定抛弃红尘,满身荣华,剃度出家?”
面对我的质问,盛玉童也是郁色满面的点点头,并说到“他的剃度大典,定在六月二十一,此时人已经进了真龙寺,戴发修行中。”
“为什么?”
这个三个字,看似简单,我却准备了许久才问出口。
“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