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黑孩内心虽有不安,但想着事成之后的酬劳,富贵险中求,就是狼窝蛇窟,自己也要走一遭。心一横,推着秦牧离开了义庄。可他自己长这么大也从未出过远门,一时没了方向,问道:“哎,我说,咱们这是该往哪走啊?”
秦牧答道:“进城,然后往东走。”
“什么?进城?你是不是疯了?”陈黑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继续说道:“本来最近石川城一直都戒备森严,今天晚上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城里一定到处都是巡查的官兵。”
秦牧的语气坚定:“我知道,可是我们绝不能往西去。西夏正在全力搜捕我,沿途关卡都张贴了我的画像,一旦进入西夏境内,轻易即可被人发现。何况刚才我的仇家也必往西去了,所以我们只能进城,往东走。”
陈黑孩道:“可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啊,而且不怕被城里官兵认出来吗?”
秦牧轻轻地摇头:“这个无妨,金兵见过我的人极少,何况见过我的人都以为我早就死了,谁会抓一个死人呢?至于城门,那不是还有你吗?”说罢,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陈黑孩吃惊地看着这个不死不活的人,心里愤恨道:“好你只老狐狸,原来小爷我早被你算计在里了。”
陈黑孩推着秦牧二人来到城门之前,果然是城门紧闭,守门的官兵都站着打盹。陈黑孩捏着嗓子叫道:“是哪位兄弟在上边站岗呀?”
“什么人?”站岗的官兵已经被连日以来的戒严弄得紧张兮兮,一有风吹草动立马警醒。
陈黑孩听着城墙上边传来的声音极为耳熟,连忙叫道:“虎子,虎子,是我,黑孩!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原来城墙之上的看守正是陈黑孩的好友虎子与天宝二人,可守城将军早已下令,城门开启与关闭都只能在规定时间内执行,他二人不敢轻举妄动,问道:“将军有令不许私自打开城门,你这不是明知故犯吗?再说,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觉来这干嘛,今天晚上又不用你值班?”
陈黑孩自然知道这条规定,可除了进城别无选择,万一被秦牧的仇家发现他俩在一起,一定会把他当作同伙给杀了,于是心念一转,用长袍把秦牧的头蒙住,开口道:“我爹病了,病得很重,我得赶紧推他进城看大夫。”
虎子与天宝是陈黑孩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彼此家人都也十分熟悉,听到是陈黑孩的父亲病重,不疑有诈,连忙打开城门,将二人迎进城内。待陈黑孩推着“老爹”走进城内,虎子赶紧将城门关闭,深怕被别人发现;天宝为人实在,围着他俩问长问短。
借着火光,虎子看到推车上躺着的人体型与黑孩的父亲不太像,可又总觉得眼熟,心里起疑,又仔细端详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上前一把扯掉蒙在秦牧头上的长袍,果然正是先前自己与天宝所抬的男尸。
虎子大怒道:“陈黑孩,你这个混蛋,你让我和天宝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打开城门,可你竟然骗我们,这是你爹吗?”天宝也被眼前的人所震惊,怔怔地看着陈黑孩。
黑孩没料到这么快就被虎子识破,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想着糊弄过去,可一看虎子与天宝都神情严肃,不是开玩笑的样子,立马收起了嬉皮笑脸,换成一副落落寡欢、非常沉痛的表情。虎子见他沉默不语,并不想做进一步解释,于是指着秦牧的尸首问道:“这明明是今天我和天宝抬的那具尸首,你偷他干嘛?你也知道将军说这帮人很可疑,想从这些尸体上找到点线索,你打算把他带到哪去?”
陈黑孩撒谎被识破,内心本就十分惭愧,面对虎子连珠炮式的问题,更是语塞。天宝看着他纠结的样子,不忍继续为难他,拉了拉虎子的肩膀,道:“好了,好了,黑孩不愿意说,肯定是有他的苦衷,大家都是兄弟,有事相互担待,别那么较真了。”又转头对陈黑孩说道:“黑孩,你也真是有意思,有难处了,直接说出来,难道兄弟们会袖手旁观,犯不着撒谎骗人嘛。”
陈黑孩被天宝这一番话说得更是羞愧,一咬牙一跺脚,说道:“嗨,这算什么事啊,我陈黑孩什么时候成了这么没义气的人啦,老兄,没办法,替你保密,就是对我兄弟不讲义气,我可都说了啊。”
“还是我自己说吧,你说了他们也未必相信。”秦牧见状,无法继续隐瞒,开口说道:“两位小兄弟,我伤重无法自由行动,可又担心仇家折返,所以才请黑孩兄弟送我离开。刚才我俩为了进城而故意欺骗二位,实在是无奈之举,还请二位看在和黑孩兄弟多年情谊的份上,多担待。”
虎子和天宝听到秦牧开口说话,都十分震惊,异口同声地说道:“什么?原来你还活着?”
秦牧稍一迟疑,回答道:“嗯......算是吧。”
他二人闻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转而问陈黑孩:“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没死的?他究竟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帮他?”
陈黑孩无奈地撇了撇嘴,道:“今天你俩的问题可真多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俩是这种勤学好问的人?”
虎子本就因被他欺骗而生气,又见他这副德性,更是怒火中烧,抬起手来就要抽他;天宝赶忙将虎子拉住,劝道:“黑孩,你也太不懂事了,今晚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如果被人告发,我和虎子犯得可是杀头的错误,现在想问清楚事情缘由,难道也不应该吗?”
天宝素来稳重,虽然寡言少语,但是在朋友面前极有威严,哪怕是上司和长辈对他也稍有忌惮。黑孩被他接连训斥,自然不敢再造次,把事情缘由全部说了个清楚,当然将自己贪图报酬的一节隐去,改换成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情怀。末了,黑孩看着秦牧说道:“至于他是谁,这个我也一无所知。”
虎子与天宝顺着陈黑孩的目光一起看向秦牧,而秦牧对三人的目光浑然不觉,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副难以捉摸的表情。许久,秦牧开口说话,语气依旧平稳:“几位小兄弟与我素昧平生,现在却因为我而身陷险境,秦某若不向各位说清来历,恐怕也说不过去,太对不起各位对我的帮助。”
接着,秦牧便将自己任职西夏一品堂堂主、发现西夏研制夺魄散、自己舍身盗取夺魄散、闯关逃亡与今夜厮杀等事情一一说明。他虽说得轻巧,言辞间非但没有任何夸张的色彩,更抹去了许多细节,但是仍听得陈黑孩等人目眩神迷,赞叹连连,又联想到厮杀现场所见景象之惨烈,看待秦牧的眼光似乎也变得充满了崇敬。
待秦牧说完,虎子一巴掌拍在了黑孩的背上:“好你个陈黑孩,就许你自己充英雄,做好汉,难道我俩就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不明利害之辈?”
天宝见他二人和解,而秦牧盗宝更是救民于火的英雄行径,黑孩虽然欺骗他俩,可用心却出于正义,并不是作恶,于是眉头舒展,呵呵一笑,对陈黑孩说道:“黑孩,你帮助秦英雄是件大好事。你放心,我俩一定帮助你和秦英雄顺利出城。”
陈黑孩见秦牧没有拆穿自己的谎话,又被虎子和天宝连连夸奖,不由得有些羞惭,直觉得自己耳朵根子发烫,生怕被别人瞧见,伸手摸了摸头,嘿嘿一笑:“我哪有那么厉害。时间不早了,马上就要天亮了,咱们还是想办法尽快出城才是。不然天亮之后更容易被人发现,到时候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对,事不宜迟,咱们得抓紧时间送你俩出城。我有个办法,你俩先寻个隐蔽处藏起来,待巡逻士兵过来后我们先与他们换班,再去和东门的守卫换岗,然后伺机偷偷打开城门,你推着秦英雄趁机出去,顺着大路一直往东。等到天亮时,估计也离城三十里地了。”
天宝闻言,点头表示赞同。
陈黑孩看了看秦牧,同样表示赞同,于是说道:“好,那咱们就这么办。”说罢,见四下无人便推着秦牧到一墙角隐蔽处藏了起来。
随后,虎子二人与巡逻兵换岗,假装押着陈黑孩和秦牧一路走到东门附近。及至东门,陈黑孩又推着秦牧藏了起来。待他俩与城门守卫换岗之后,偷偷将门拉开条缝,放陈黑孩二人出城。
黑孩本就稚嫩体弱,力气不大,又折腾了一天一宿,单是控制这沉重的车身就已经十分困难,再加上城门打开的缝隙狭窄,过到当中被城门一挂,通的一声,车身侧翻,撞在了城门上。
巨大的响声在寂静的深夜尤为刺耳,似是毫无遮拦得向四周传播开来。警惕的巡逻兵闻风而动,大喊道:“什么动静?是谁在城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