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肠嘴顾左右而言他，“你听错了吧，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我们大家都没拿陈凯的钱。”

宿舍的几个同学连忙打着哈哈，拎起饭盒就要往外跑。

杨某某伸手扒住门，把一条瘸腿翘起，大声嚷嚷，“想出去？除非你们把我的腿打断。”

几人一拥而上，把杨某某架起。

杨某某扑腾手脚，扯着嗓子喊，“我们是乞丐吗？为什么要接受别人的施舍？”

大家停下了动作，立在原地。

香肠嘴开口了，“陈凯说，这个算是营养费，本来就该赔的。”

杨某某冷冷说，“那该赔给谁？赔给我还是赔给你们？”

大家见杨某某语气不善，知道她真的生气了，纷纷从兜里掏出几块钱，递到她手上。其实她们也没用多少，只是打饭时从里面抽出两毛、三毛的，其余的都是花的自己的钱。

杨某某脸色缓和了些，自己掏出钱把大家用掉的部分补上，她说最近大家照顾她辛苦了，就当是她请客。她还说，咱们为人要硬气，不能要别人的——也不想想刚刚是谁毫不客气吃了张韬带的早餐。

香肠嘴握住杨某某的手，“朋友一生一起走，吃饭的时候手牵手。”

另外几个同学也挤过来，几双手紧握在一起。杨某某第一次感受到了宿舍的温暖。大家簇拥着她往外走。

“不用扶，我自己能走。”杨某某眼眶发热。友情，真好。

“我们不是要扶你啊！只是你堵住门口了。”那几人冲出宿舍直奔食堂。

室友情，崩塌。

杨某某挪动小瘸腿，来到教室。陈凯已经来了，几个男生围在他身边絮絮叨叨。杨某某拖着腿过去了。

那几个男生马上皱起鼻头，做出嫌弃的样子，“哪里来的老坛酸菜？”

她身上确实有点味儿，但也不至于吧。

“快护住凯哥，别把凯哥熏到了。”那几人越发夸张。

杨某某原以为陈凯会跟他们起哄，毕竟平常都是他在带头。没想到他出口制止他们，“行了，别太过分。”

他拨弄书本，眼睛盯着桌面，“什么事？”

杨某某看了看那几个吃瓜群众，对陈凯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陈凯站了起来，算是默认。

杨某某转身，挪着腿往外走。哎，真是不争气啊，越想走快，越走不动。陈凯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到她头顶，让她有点莫名的焦灼。

她在教室外走廊停下，背靠墙壁。陈凯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这人，平时老在她眼皮底下晃荡，今天，偏偏站到她够不着的地方。杨某某往陈凯身前移了点。

陈凯有些诧异，但是没说什么，也没动。

杨某某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零钱，“这个，还给你。”她朝他伸出手。

陈凯脸上的诧异变成了低落之类的神情，“还我做什么？这是我……我妈给的。”

“那你帮我还给阿姨。”杨某某仍然把手伸着，“虽然有点零，数是对的。”

“你这土……你这人，怎么这么倔？”陈凯往教室走去。

“那我就请老师帮忙转交。”杨某某拖着腿往办公室走。

“服了你了！”陈凯拽住杨某某的胳膊，从她手中夺过那沓钱。

他用力过猛，杨某某险些跌倒。

眼看着脑袋往地面栽去，杨某某忙伸手抓扯，陈凯也正伸手拉她。

她结结实实落入陈凯的怀抱。头顶传来他的热气，有点烫人。她甚至听到了他胸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杨某某连忙推开陈凯，一瘸一拐回到自己座位。陈凯跟在她身后，也慢慢回到自己位置。

那几个男生观看了整个过程。这会儿见陈凯进来，都围上去，七嘴八舌，“凯哥，有没有被臭晕？”“凯哥，被土妞揩油，感想如何？”“咱们凯哥的初抱呢！”

陈凯用拳头做出回答。把那几人捶得嗷嗷叫唤，各自散开，到处跑着去宣扬这段好戏。

很快，陈凯和杨某某亲密拥抱的消息传遍了全班。大家津津有味地传播着、甚至表演着，演绎出多个版本。

男生的版本是，乡巴佬牌老坛酸菜主动投怀送抱，借着腿受伤，利用凯哥的同情心，死死扒拉住他不放手。凯哥人善心美，只能由着她上下其手。

女生的版本是，恶霸地主无耻流氓陈凯不仅勒索受伤杨同学的钱，还趁机拉扯打压她，以报一箭之仇。那次他被自己的妈妈当众狂殴，可谓是颜面扫地。

男生和女生分成两个阵营，时不时展开对阵。陈凯和杨某某两人的个人恩怨已经上升为男生和女生的斗争。

这天，他们把两个当事人拉在队伍的前头，誓要决出胜负。

“凯哥，你说说，是不是这个土妞死乞白赖纠缠你？我们那天亲眼看见她叫你出去的。”男生们气势如虹。

“杨某某，说出来，陈凯这个混蛋是不是敲诈你的钱？我们也亲眼看见了，你递了一沓钱给他！”

“对啊对啊！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看见陈凯这个流氓抱着杨某某同学，杨某某同学费了好大的劲才挣脱掉！我还看见杨某某同学哭了！”

论吵架，女生怎么会输？

陈凯和杨某某被推挤到两个阵营的中间，略有些尴尬地对望着。

“别闹了，那天是个意外。”陈凯扭头，恼怒地扫视男生们。

“凯哥，男人不能虚场合！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显然，陈凯说的话无法令他们满意。

“杨某某同学，你说！”女生们又推了推杨某某。

“就是陈凯说的那样，是个意外。”杨某某也说，“我差点跌倒，他扶我一把。”

“好端端地怎么会跌倒？”女生们也不依不饶，“是不是他欺负你？”

“不是，是他妈妈……”杨某某决定从头到尾解释，免得越描越黑。

但是，同学们丝毫没有要听的意思，涌着挤着往前扑，指着对方的鼻梁骂骂咧咧。新一轮的对战又开始了。

看来，他们只是单纯想吵架而已，陈凯和杨某某只是为他们提供了素材而已。又或者，这是男生女生别样的交流方式？

他们交流得太投入太激动，杨某某在人群中被挤得左摇右摆，如同在浪潮里飘摇的海带。

糟糕，不知是谁的脚朝她的大腿飞来了。杨某某赶紧侧开身体。又一只胳膊不小心撞到她。她歪歪扭扭朝地上倒去。

流年不利啊。这是两腿都要废的节奏呀！

一双大手扶住她的胳膊。她连忙伸手抓住、站稳。

又是张韬。他简直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杨某某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下一秒，张韬把她扯入怀里，大手轻柔却固执地摁住她的脑袋。

杨某某懵了。张韬同学，我已经站稳了啊！还有，我的头发很油，可别把你手弄脏了。身上也臭，熏到你，我可不负责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张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个笨蛋缺根筋，不要欺负她。”

大家都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盯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