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韬打来的。
杨某某紧紧捏着电话，关节泛白。
“你，成绩出来了吗？”电话那头，张韬轻声问到。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成绩早就出来了，他搁这儿问什么问？
杨某某突然能理解陈凯那家伙为什么老爱骂人。骂人多痛快啊，成全自己膈应别人。但她不忍心骂出口，她只在心里冷嘲热讽。
“嗯？”张韬又问，“你知道成绩了吗？”
“没考上。”杨某某直接送上最终答案。
她听见张韬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也听见自己的长叹。是她自己考砸的，跟他无关。
“没事我挂了。”杨某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冷淡。她眼眶酸胀，实在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
“等一下！”张韬连忙叫住她，“你，考了多少分？”
杨某某平复情绪，说出自己的分数，然后又准备挂电话。
“不要挂，你等等！别挂，等我一会儿！”电话那边张韬好像在快速向旁人咨询，他一边询问别人，一边对着电话确认杨某某是否还在。
张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然后，她听到张韬发出的类似于欣喜的低笑声，紧接着听到他说，“你的分数，能读县里的第二中学。”
所以呢？
“你过来吧，过来念二中。”张韬说得很急，似乎生怕还没说完就被挂掉电话。
二中仅次于县中，近年来名声渐起。县中落选的很多考生会选择去那里就读。他们中的大部分，是原本就在县里念书的学生，家也在县里。
像杨某某这种，家住偏远小镇不辞千里过去的，只有极少数——毕竟，在县里就读，各方面开销太大了。如果是县中，冲着名牌大学的驱使，花点钱也是值得的。至于二中嘛，或许的确比镇中好，但要为此花太多的钱，那就算了吧。
“不去，太费钱。”杨某某说。
长久的沉默。
这次杨某某是真的准备挂了。刚刚她说挂掉电话，或许还有点赌气的成分在，这会儿，她是真的觉得无话可说了。
他张韬有什么话，跟李文说去吧。
“二中也很不错的。”张韬低叹，接着他列举了二中方方面面的优势，比如生源越来越好，又比如师资队伍不断壮大，还有，学校的硬件设备比县中还好。
杨某某静静地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完，冷不丁来了句，“不愧是主持人。换我，说这么久早就口渴了。”
“笨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电话那边，张韬苦笑。
她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笨蛋啊。杨某某语气决绝，“别白费口舌了，我不会去的。”
“就当是为了我，”张韬的声音饱含太多情绪，“过来吧。”
就是因为你，我才更不会去。
“你哪位？”杨某某冷笑，“我凭什么为了你浪费爸妈的辛苦钱？”
杨某某挂掉电话，缓缓蹲下。
知了开始鸣叫，一声高过一声。杨某某被吵得心烦意乱，紧紧地捂住双耳。那声音还是顽强尖锐地钻进她的耳朵。
电话响了。
杨某某猛地站起，却并不伸手接起。
电话锲而不舍地响着，像在跟谁较劲。
楼上的老师掏出头来，“杨某某你在呀？顺手把电话接了吧。”
杨某某点点头，伸手接起电话。她又该跟张韬说什么呢？
还没等她开口，那边已经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喂，你好，我找杨某某同学。您那边是叔叔还是阿姨呢？又或者是可爱的弟弟妹妹？”
原来是陈凯。这家伙，永远招人嫌。
“我是你妈。”杨某某忍不住怪腔怪调。
陈凯的怪叫声穿透电话直击她的耳膜，“杨某某！居然是你接的，要不怎么说我们两个是天生一对呢！”
哎，她现在的心情，连骂他都没力气了。由着他发疯吧。
陈凯似乎很兴奋，东拉西扯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郑重其事地宣布，他考上县中了。
说完，他停顿下来，似乎在等杨某某说点什么。
杨某某淡淡地说了句“恭喜你啊”，然后，再无后话。
“就这样？”
听声音，陈凯那小子好像有点闷闷不乐。不过杨某某哪里还有心情理会他？她又淡淡地说到，“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挂什么电话呢？我还想多跟你聊一会儿呢。你不在我多寂寞啊，我还是觉得跟你一起每天早起学习比较充实。”陈凯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
杨某某有种想顺着电话线飞过去、狂扁他一顿的冲动。她压抑下自己的怒火，一言不发地听他叨叨。
“喂，杨某某，你在听吗？”陈凯突然降低声音，轻声说到，“我想你了，你想我没？”
“我想你个大头鬼！”杨某某被彻底激怒。
“我的头哪有你的头大？”陈凯那家伙还浑然不觉，继续兴奋地自顾自说着。他问杨某某开学要不要提前几天过去，他可以带她逛逛大县城。他谁啊，中考那几天他就把地皮踩热了，县城里的大街小巷他基本已经了如指掌了。
杨某某听完他的演讲，声音轻若蚊子，“我没考上。”
“靠！开什么玩笑？”陈凯在那边怒吼，“你怎么可能考不上？”
他都考上了，她怎么会没考上？
“你考号是多少？我去帮你查！”他的吼声把听筒都震抖了。
“不用查了。”杨某某平静地说，“最后一科，我只做了几道题。”
长久的沉默。
杨某某开口了，“祝你学业有成。”
电话那头，陈凯没有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其实，挺好的，毕竟陈凯这家伙很烦的。以后再也不会被他打扰被他影响，也不会挨他的骂受他的算计，更不会被他像苍蝇一样环绕包围。真的挺好的。
假期过后，杨某某背着行囊来到镇中。她抬头看着镇中的大门，心境跟三年前已经全然不同。
她缓缓走进校园，扫视着一幢又一幢的楼房，莫名地想起了县中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及三层楼的食堂。
她在教学楼下停住脚步，张贴栏上贴着今年高考的成绩。果然如同大家说的那样，考上重点大学的屈指可数。她反复数了数，三个。
哪怕只有一个，也一定是她。她这样告诉自己。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辜负爸妈了。
杨某某缓缓走向教室。
“你小子，给我过来挨打！”
熟悉的声音。
杨某某加快脚步。
那个撸起袖子狂扁别人的高个子野蛮男，不是陈凯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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