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固有的繁华,让这里很快成为了中兴社的政治经济副中心。流求本岛的人们认为这里就是花花世界,如果某个事务官能够被委派到泉州公干,那在他的同僚们看来几乎是令人羡慕的。
不过新提拔的泉州城初级执法官徐青玉不这么认为,泉州的情况很复杂,工作也十分的繁重,可不是来享受的,也没有享受的机会啊!
不久前火铳兵的那个案子,因为徐青玉和曹云提供的重要线索,破获了天安会的犯罪团伙。徐青玉因功升级,成为了初级执法官,曹云也提前结束试用期,现在两人平级,仍旧搭档做事。
根据小道消息,听说总理已经离开泉州。这种消息是不会传达到徐青玉这个级别的,也不能乱问乱说。不过最近执法队的任务重了很多,每天都在连轴转的巡逻、排查。种种迹象显示,打掉一个小小的天安会是远远不够的,其背后的蒙元密探组织才是重要的威胁。
但天安会只是个工具,龙头耿冲对那神秘的组织也了解不多,用了十八般酷刑也只能招出语焉不详的一点点线索。
据耿冲所知,背后这伙人出手阔绰,能量很大,接应的、传信的、“验货”的各有分工,至少有十几个人,但那些人都没打过照面。只有两次大额资金结算,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来的,后面还有三五个好手暗中保护。这女人半蒙着脸,披着黑斗篷,看不清面目,耿冲只记得她身上很香。
几次讯问,也就翻来覆去这些话,耿冲甚至把自己想用咸猪手摸那女的反被打了一巴掌的事都招了。
女人。很香。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天底下有一半的女人,这又从何查起!
香不香的问题,也很难说的,女人嘛,谁不喜欢往自己身上扑点香粉。不信就去城南花街上闻一闻,保证从头香到尾。总不能把所有女人招来,让那耿冲挨个闻过去吧。
过了两个多月,天安会口中再没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那蒙元的密探组织也没再发起什么大的行动,这个案子差不多悬了下来。
期间,州衙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清理行动,把城南码头一带的大小帮会,“苍蝇老鼠”都扫了个干净,一时间州衙大狱都人满为患。
顺势又给这些治安死角都强编牌甲,纳入正规管理,每天以数百名轮值材勇列队巡逻,肃清风气。但那神秘组织,以及那“很香”的女人仍旧没有浮出水面。
为了严控地方上的不稳定因素,这些天,曹云和徐青玉这些州衙执法队的人都拿着册子在沿街监督牌甲,简单的说就是查户口。
一路查过来,正好看到那鸨母王妈在街角东张西望也不知打什么歪主意。
“王妈,站那看啥呢?”
“啊哟,是曹五爷来了,我说怎么门口喜鹊都叫了呢!”
“听说你这老婆子选上牌长了?”
“嗨,可不是嘛!邻里抬爱,看我这人热心。总理他老人家不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嘛,老婆子我也要出点力呀!”
花街这一代,妇女还真能顶上大半边天,做“妇女工作”的龟公、老鸨也就很自然被选上了牌长、甲长之类的基层管理人员。根据规定,泉州地域一律实施牌甲,包括原来最混乱的南门码头也不例外,牌甲制确实是基层治理的一大利器。
王妈刚才伸着脖子看的是街对面的生意竞争对手石老三。
叮叮叮
莲花街西侧,灯红柳绿丛中,新选出的甲长石老三正给一处门面钉上一块木牌,那牌上写着“莲花街壹号,户主石三,常住三十一口”。这是官府新规定的统一制式门牌,南门整顿过后就在这一片先推行起来。
这石老三就是莲花街西侧最大的妓馆花满楼的大茶壶,这次也被选上了甲长,比王妈官大一级。花街上做生意的人都十分奸滑,也特别会来事,牌长、甲长没有薪俸、没有等级,别处良民倒未必很积极,但花街上这些掮婆闲汉却几乎要为几个牌甲长的人选抢破了头。归根结底因为他们这门“生意”比较复杂,既怕官府,又依赖官府,现在地方上的帮会都被打掉了,他们失去了黑势力的庇护,不免有些朝不保夕的恐慌,千方百计都要来抱一抱官府的大腿,像曹云、徐青玉这样的执法官,是他们最想巴结的对象。
这不,两位执法官刚一露面,王妈和石老三就主动的跑前跑后抢着来奉承。
“就从你家的花满楼开始吧!”曹云手一挥,懒得客套。
姓名、年龄、性别、职业,曹云和徐青玉的任务是按照牌甲册子上的户口人数一一核对,审阅年貌并登记。
花满楼二十八女三男,除了大茶壶石老三,还养了两个打手。另外就是二十多个姑娘,五六个鸨母。都是常住一年以上的,排查过后似乎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按着顺序从街头排查到街尾,整条花街几十家青楼妓馆都走了遍,徐青玉年纪轻,从没进过这样的场合,一开始还颇为不自在,碰到那些想拉他进去免费“坐坐”的老鸨甚至会脸红,但走到后面就只剩下乏味的例行公事。执法队纪律严明,就算曹云这样的老油子也不敢轻举妄动,真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花街上也不全是做“那种”生意的人,在街面东头离码头和平民窟都稍远一些的地方有一些像样些的院落,都是正经有钱人家住的。
走到一家小院跟前,石老三砰砰砰上去拍门。
“官府貌阅牌甲,快开门来!”
吱呀一声,开门出来一个气质文雅的白发老者。
“客人有何贵干?”
“我等是泉州衙门执法队的,前来清查牌甲,貌阅核验。”徐青玉礼貌的取出证明文凭,说明来意。
老者将四人让进院内,这院子虽但花草摆设颇为雅致,一名老妇人出来倒茶设座。
“老人家姓王?是三个月前来的泉州?”徐青玉翻开册子询问道。
因为各街坊居民需有牌甲长具结作保,把户口信息登记入册,三个月前迁入的这户王姓人家也已经编入册内。
“是的,小老儿王发奎,年后来的泉州。”
“家中四口人,除了你夫妇二人,还有两个呢?”
“这个两个女儿待字闺中,不便见外客。”
“这什么话,人家差爷是来公干的,排查有没有歹人藏匿,看一下又何妨,咱们家那么多姑娘,不都貌阅过了吗?”甲长石老三插了一句嘴。
“差爷见谅,王某家中就只两个小女,并无歹人!”
“你说没有就没有,快叫出来看看!”王妈和石老三在一旁虚张声势。
“爹爹,有客人来了?”
屋内走出来两名年轻女子,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喧哗。
徐青玉呆了一下,一整天在花街上,看了几百个庸脂俗粉,看到这样姿容清丽的两名少女,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连曹云这样的老衙门和石老三、王妈这样的俗人也不免心里赞叹。
“小梅、小兰,你们怎么出来了!”王发奎语气中有些责备之意,大概觉得未出阁的姑娘初见生客于礼不合。
两位女子听父亲的责备,行了个礼,顺从的回屋去了。
疑问既然解开,徐青玉在册子上画了两个圈,按部就班的询问王发奎各种在册信息。
根据排查,这王发奎是个人家,为避战乱到的泉州,现在无业,靠带来的家产积蓄过日子。两个女儿大的二十五岁,小的十九岁,都还没有出嫁。
“主人,宋贼排查的越来越紧,是不是要换个地方?”
官差刚走,“王发奎”就走进内室,极为恭顺的向刚刚还称作他女儿的“小梅”请示道。
“不可,若是突然搬家,反而引人注目,况且泉州各地都有牌甲,一样不好隐藏。”
“可是,那两个差人见了你的面貌”
“我们若不出来貌阅,这几个人必然起疑,这样生硬的遮挡没用的,这几日多加注意,看看宋贼官府动静再说。”
“是,我看他们今日并未发现什么,不过很可能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无妨!他们一时半会查不到这里。不过上次九拔都催办的事要抓紧了,你尽快找人去做。我有可靠消息,张贼已经离开泉州,这是个好机会,不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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