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到了景炎三年的正月,分成几十个批次去往四川的人马都已经走了一两个月,脚程快的说不定已经接近巴山蜀水的大门了。
距离中情部的第一批特情入川也已经过了三四个月,在此期间,川东的战事无一日停歇,宋元双方的军队围绕着一个个山城据点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由于几个月前泸州的光复,元军逐渐解了重庆之围,转而去围攻上游的泸州,张钰得以派兵拿下涪州,打通了与合州钓鱼城之间的联系通道,这是宋军在这一阶段战事中唯一的亮点。但元军很快又以更多人马夺回涪州,并在嘉陵江上架设浮桥阻断舟船,张钰和王立分别从重庆府和钓鱼城两头出兵,再次攻夺涪州,就这么船只兵马往来,拉锯不休。
元军毕竟势大,宋军只有几个孤城,这样的拉锯结果是注定的。宋军必然是败多胜少,原本坚守外围的万州、施州、思州、播州等地都一一失手。主要的据点只剩下重庆、泸州、合州三足鼎立、支撑着危局。
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何绍基与王安节、李世遥是分开走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三人之中,李世遥最先抵达,按照预先的秘密渠道,与先期赴川的中情部己字分司接上了头。
一切草创的四川都督府就在成都郊外的某处破败村庄初步建立起来,总参议官李世遥先主持工作,
当前都督府的力量薄弱,人员也未到齐,李世遥并不急于进取,先落脚等待何绍基、王安节两位正副都督和后续人员的到来。
……
“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儿贩货一路顺畅,今已抵蜀中,赁得瓦房两间可作店面,招徕佣工数人,亦颇勤谨。
大哥、二哥往别处会帐,尚未到店中,待二位兄长到时,即可开业。”
这是张镝收到的一封短短的“家书”,内中都是暗语。
“儿子”就是李世遥,“父母大人”是指中兴社,往蜀中贩货开店之语就是说成立四川都督府的事情,大哥、二哥收账未到,说明何绍基和王安节还没有抵达目的地与之会合。
李世遥既然已经抵川,张镝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目前看来一切顺利,至少开了一个好头。
放下“家书”,张镝又打开另一封书信,这倒是真实的书信,是从广东南岭出山的文天祥写来的信。
文天祥于江西兵败以后带领残部退入闽赣粤之间的崇山峻岭中艰难的维系队伍,蛰伏着休养生息,不久后,邹凤、刘子俊等部下相继来投,兵势稍振,便出山追寻行朝的所在,在『潮』汕之间辗转了数月之久,期间听说了张镝全取福建,忧喜交加。
喜的是闽地光复,抗元的力量壮大。忧的是他所看重的这位年轻英才张镝越来越位高权重,似乎也越来越呈现出离心之势。文天祥相信张镝不会降元,但不能确保他是否意图割据甚至自立。
为此,文天祥于军旅之中写了一封早就想写的书信,差人送到了泉州。
张镝览毕,微微摇头,起身对内书房的诸位幕僚说道:
“文相公告诫我等,当效法郭、李,切莫做了曹、莽呐!”
张镝的语气中颇多感慨和无奈,他倒是想做中兴大唐的郭子仪、李光弼,当初建立中兴社,想的不正是要中兴大宋吗!但是现实太残酷,残宋这一滩扶不起的烂泥实令他不知道如何去中兴,他的目标也已变成了中兴华夏,而不是那个没希望的残宋。
文相公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但未免有些理想主义了。张镝看罢,就将信给陈复、邵靳等人传阅。
邵靳眼珠子一转,马上起身向张镝进言道:“文相公说,做臣子的不能坐视主君流落在外而无动于衷,卑职认为有理。而今主公已得八闽,根基已固,何不上书令朝廷北来,做都于泉州?”
这就好比儿子建了新房,却让父母流落在外,确实说不过去哦!
“做都泉州!妙啊!”陈复听出了其中隐含的意思,不禁抚掌称赞。
张镝不动声『色』的笑了一笑,随即严肃道:
“有理,今全闽已复,岂能坐视朝廷流亡于海上?陛下年纪尚幼,又如何能长久颠沛流离!”
张镝重点突出了“陛下年幼”四个字。这话说的几乎痛心疾首,绝对是一个忠臣的态度,连张镝自己都差点信了。
确实,皇帝尚幼,那么个十来岁的『毛』孩子懂什么啊?这几年来,所谓皇帝的意思,所谓朝廷的意思,不都是行朝里掌权的陈宜中和张世杰的意思嘛!
因为他们掌握了皇帝,也就掌握了话语权,掌握了大宋这块金字招牌。陈宜中无能苟且,张世杰目光短浅,这块招牌在他们手里迟早要砸了,看样子甚至已经砸了。
还不如让张镝去把这招牌拿过来,老店新开,还有机会再发挥一点余热罢!
“复公,即刻代笔,给文相公回信,请他合署上奏,就说我张镝日夜盼望迎圣驾入闽,请朝廷迁都泉州,抑或福州也可!”
“遵命!”陈复立刻领命,如今内书房里文人众多,一堆的笔杆子,写这样的文书根本不需要陈复亲自动手,只消安排下去,半个时辰内就能誊写的妥妥的。
“尧臣,你且安排下去,选址督造行宫二百间,备好一切圣驾仪仗,今夏之前朝廷必须入闽!”
“卑职遵命!”尧臣是邵靳的号,听得命令,也立刻接下去办。
“还有,让各位师长来公署,咱们要准备南下迎驾!”
迎驾入闽,张镝这是志在必得,至于能不能“迎”来,不用担心,请不来还抢不来吗!
……
广南东路新会县东南,官富场行宫。
左丞相陈宜中收到了泉州来的奏疏,一看文头的事由就瞪大了眼睛。
张镝请求行朝北上,作都泉州,迎接圣驾入闽。关键后面竟然还有文天祥等人的联署。
“张砺锋要迎圣驾入福建!?”
从军营中匆匆赶来的张世杰一碰面就急切的询问。
“你自己看吧!张枢密!”
陈宜中烦『乱』的将奏疏扔给张世杰看。
“他想做什么?还有这文履善也来瞎掺和!”
“挟天子以令诸侯尔!”
“岂有此理!他想做曹孟德不成?”
“司马昭之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