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忽必烈每天收到的都是哪里遭到宋军攻击、哪里反叛、哪里城池失陷的消息。帝国的南面处处火起,战火甚至已经烧到了中枢之地。三十万讨伐军不得不选择撤往关内,去对付更危险更强大的宋军。
皇帝还四处发出诏令,要求各地的军队起兵勤王。
“勤王”这个词好熟悉又好陌生。
遥想几年之前,南宋行朝波迁之时,一次次被元军打的满地找牙,又一次次发出诏书,号召天下义兵勤王。但现在,挨打的终于成为它曾经的对手,那看似强大无比的蒙元。
高丽开京,负责东征日本的主将实都、范文虎等人自然也收到了撤军回国勤王的命令。
元廷要求东征军撤兵的诏旨通过百里加急的快马送到高丽王京,在各地整备兵马打造战船的将领们都被请回来拜受旨意。
从高丽国王的王宫出来,“贴身侍卫”姚七就殷勤的将他扶上马,就像寻常的亲兵马弁应该有的那样。但一回到营中,主从关系立刻倒转,范文虎按照惯例,在姚七等人的监督下,一五一十的将元廷诏令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这事并不出乎意外,大宋的北伐是在既定计划中的。姚七往来踱步,梳理了当下的情况,还有两点是需要确定的。他微微俯身,向端端正正坐在靠椅上接受质询的范文虎问道“范将军,咱现在问你两件事,很重要,还望如实回答!”
“当然,当然!这么多年了,七爷还不知道,范某一心向着大宋,可从不敢说半句谎话的!”范文虎唯唯诺诺,身家性命都在他人之手,不得不老实听话。
“好的,那咱问你第一个问题,高丽王王谌、实都、张禧和各主要统兵将官是否都到了开京?”
姚七对东征军的情况很熟悉,一一点到了几个名字,都是掌握兵权的人物。范文虎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但不及细思,还是如实回答。
“回禀七爷,由于朝廷下旨回军勤王,所有将帅都已经到开京领命了。按照实都大帅,哦不,实都那的命令,要求各军五日内启程西撤了。”
姚七颔首,各将都到了便好,那才能实施自己的计划。
“咱再问你第二个问题,大宋北伐大军确实到山东了吗?”
“确实,山东大半已落入宋大宋王师之手,皇帝的旨意,要征东军撤退后立即南下,水陆并进前往山东抵挡宋军。”
对范文虎而言,不用冒风波之险去征讨日本当然是大大的好事,但转头又得南下去山东与宋军对阵,那反而更糟糕,还不如东征日本呢!
姚七问罢两个问题,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范将军,很好,你就要迎来出头之日了!”
范文虎一夜未眠,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他辗转反侧想着姚七的那句话,“出头之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总不会是要不,不应该,自己几年来都如此配合,宋人不至于杀他,而且真要动手杀他的话又岂会说出来,那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意思?罢了,由他去,不管什么,顺从就是了,保全性命是第一位。
自从五年前被宋军俘虏而又释放后,范文虎就沦为了张镝的傀儡,姚七等人成为他形影不离的“贴身侍卫”,身边的亲兵也逐渐都被换了一遍。他的一切活动都在严密的监控下进行,他的一切决定也都要经过“贴身侍卫”们的授意。
如若不听话,那就不仅仅是几年前的把柄都要被抖落出来,而且是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胁。
“身在鞑营心在宋”,两面人可真是不好做啊,时时被人监控被逼着做两面人更痛苦。
姚七等人也一夜未睡,秘密商议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就把范文虎叫醒。
要实施一个大大的计划。
“范将军,你便如此如此”
姚七靠近范文虎悄悄一阵耳语。
范文虎听得大惊失色,一下跳起来。
“这这怎么可以,末将”
“范将军,咱好声好气是与你商量,但你得明白,这没得商量,你只有照做而已!”见范文虎支支吾吾的为难样子,姚七板起了面孔。
“这个可是”
“不用可是了,范将军只需按咱的计划,修书一封,剩下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好,范某从命就是!”范文虎额头上都是细汗,可见惊惧之情。
姚七的计划,简单来说就是要设一个鸿门宴,以范文虎的名义邀请东征军各主要将领来营中议事,然后,一打尽!
在高丽的东征军共有五万多人,分成好几派,名义上是以高丽王王谌作为主帅,但高丽兵孱弱不堪,并没有太大的话语权。范文虎与实都并列为高丽行省右丞,实都作为蒙古人,地位当然更高,众将都要以他马首是瞻。不过范文虎掌握着三万汉兵,实力最强,也能与实都分庭抗礼。另外就是统领一万五千名水兵的张禧,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距离预定的五日启程之期还有三天半,范文虎让“亲兵”持自己信牌急切邀请实都、张禧、以及高丽王谌等人,只称朝廷新有密旨到来,须得众将当面领受。
高丽王地位虽尊,却听话的很,早早到了张禧满腹疑虑,但听说是皇帝的密旨不好细问,也按时到会了。
几十个主要将官依次入营,姚七等人逐一关注过。
只有实都迟迟未到。
而他偏偏是主角,不来的话,好戏就没法开锣。
总不会是有所怀疑了吧。
范文虎和姚七等人都不免有些忐忑,不过打探的人回报说并没有异样。
已经第三波人去请了,还好,实都终于骑着马,带着几十个扈从大摇大摆的来到范文虎的大营,原来他只是架子大,认为皇帝的圣旨不下给他而专下给范文虎而心中恼火。
范文虎在营门摆了香案,像是要焚香请旨的意思,见实都到了,忙率众将他迎接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