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将泸州州治迁入神臂城以后,原来的泸州旧城很快被元军占据,为防汉人据城作乱这样的事很常见,旧泸州的城墙都被夷为平地,元军则在城外驻扎。
此前蒙元对四川已经执行了三十多年的征伐,川西、川中早已残破,成都平原遭到几次屠戮,人口十不存一。相对而言,川东因为有山城防御体系的存在直到近几年才大部陷落,后期元军也改变了一味s的策略,所以至今还能维系一定程度的生机。这几年大部分州县平定后,商旅也渐渐开始恢复。
泸州得益于三江两河交通要冲的有利位置,正是先期实现商业复苏的地区之一。最近城中几家车马店人头攒动,在这战火不熄、百业萧条的年头,难得的热闹起来。
这是一帮号称从大理等地远道而来的客商,包下了城中最大的三四家正店。
泸州已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迎来这样成规模的商旅了,以至于很快吸引了官府的注意,城中的蒙古人达鲁花赤、汉人总管、回回同知接连派了三波人来盘查,但并没有找到什么违禁的东西。当然他们的本意也不是要查获什么,不过是各自都要捞一笔油水罢了,商队重复上缴了不菲的厘金,官府也就懒得再管。
商队在泸州盘亘期间,四处遣人收购本地土产,表面上收的都是井盐、茶叶、蜀锦、土布之类的常见之物,但那不过是掩护,暗中则高价收购硝、硫等敏感的物品。硝石最难搞,硫磺也不常见,但南方却几乎家家户户都备点雄黄,端午节还要喝雄黄酒。
在的成分中,雄黄可以替代硫磺,而且雄黄本身有毒,比起寻常更有杀伤性。
商队白天收购商货,将硝硫之类的原材料掩盖在其他物品之间带回驻处,夜里则关起门来配置。
李世遥从朝天观邹明那里获得了十斤硝石,加上两三天收购获得硝、硫,混合木炭,配成了三百二十斤,混上碎石、铁钉,装进大大小小的****罐罐中做成了一百多个土制震天雷。又买来若干粗毛竹,裁成段,装上制成了一百杆原始火器火竹筒。
每个“商队”成员的贴身行李中都有一个一尺多长的标枪头,装上七尺长的竹木杆,就变成了三百支梭标。
原本为了应对沿途元军的盘查,商队表现的人畜无害,三百多人几乎赤手空拳,连防身的短刀都没有几把。但现在队员们人手一支梭标,加上震天雷和火竹筒的辅助,转眼间就配齐了堪用的武器装备。
这几日队员们四处“买卖”兼哨探,基本摸清了泸州周边的地形与元军的兵力。
其中参谋官李世遥带领的小分队已到三十里外的神臂城附近做过探查,并亲眼看到了城内守军攻击江岸元军防线的惨败情形。
入川以来,处处小心,尚未一战,解除神臂城之围是摆在众人面前的第一个挑战,也是至为重要的一个挑战。
若不能解神臂城之围,则东下的长江水路便无法打通,宋军仅有的几个山城只能各自为战无法互相支援,最终必然是被各个击破的结局。
神臂城已经被围了十五个月,可以想象城中的军民是怎样的困难情形,尤其是这一天清晨李世遥等人亲眼所见数百名宋军决死的冲击江岸,那徒劳无功的冲击,隔着几百步远都能感受到那种绝望。
神臂城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泸州安抚使王世昌已是心如死灰,尽管失败早就在预想之中,清晨的那场突袭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寄希望于某种奇迹,奇迹当然没有发生。
或许奇迹只是会晚一点发生。
泸州最大的一家车马店中,一间背街的僻静客房里,何绍基、王安节、李世遥等人聚在一起秘密商议。
客房里点了几盏大烛,照亮条桌上的地图,以及地图前几张严肃的面孔。
这个看似普通的客房门窗都用黑布遮住,在外边看不见也听不见里头的动静,四周过道和楼梯都已被人悄悄把守,不会放任何可疑者接近。
几位指挥官需要讨论的第一要务是选择攻击点的问题。
可选择的有几个地方,分别是红米滩、暗溪碧和神臂城东门营地。
红米滩是神臂山最西侧三面环水的一处江滩,本是宋军停泊战船的地方,但不久前被蒙古千户旦只尔攻取,占领了滩头阵地,并且夺走了宋军仅有的几艘战船,使得神臂城通过水路向外的主要通道被切断了。宋军显然组织过几次反击,试图将红米滩夺回,但似乎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暗溪碧则是神臂山对岸的一个渡口,是通过滩险浪急的江面通往神臂山最为可行的通道。与红米滩相对应,一个是出口,一个是进口。但清晨的那场战事可以证明,这个进口已经被元军牢牢的掌握着了。
剩下神臂城的东门一直是宋元双方攻守的焦点,十几个月里,于此发生的战斗不下一百次。元军屡屡集结重兵仰攻都未能破城,而宋军则时不时从密道出城逆击,但也不可能打破元军的重围。
从兵力上看,红米滩的元军是最少的,由于江滩纵深有限,估计只有不到一千名士兵,而且相当一部分住在船上,另一部分在滩头驻垒。
暗溪碧的元军大约有两千多人,从之前观察到的战斗中可以看出其战力并不弱。
神臂城东门的元军则是最多的,据观察至少有四五千人。
从哪里打开突破口?这是个问题。
都督府的三位主官当中,何绍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王安节九死一生、英勇无畏,都算得上难得的将才,但综合而言还是既有带兵经验,又是军官训练班优等生的李世遥更有谋略。
李世遥一一分析三个备选攻击点,看似红米滩的敌人最少,其次是暗溪碧,东门的敌人是最强大的。
但实际上己方却只有神臂城东门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