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来这个世界之前是位还算尽职的外科医生，转眼的时间，他失去了手术刀，成了个只有六七岁大的孤儿。

这儿和他原本所在的世界几乎一模一样，人一样有血有肉、物体还是会自由下落、铁器受了潮照样会生锈。要不是那些精灵、矮人之类的奇异种族，罗伊只会认为自己是回到了中世纪，而不是一个奇幻异世界。

他参加过秘法师的考核，不过体内秘能实在太少，失败了。他也参加过佣兵的考试，但身材太过瘦弱，没人愿意教他。像他这样的孩子，最后一般会被领主带走成为普通的农奴，为他们干一辈子农活。也有小部分会有幸找到肯收留自己的手工艺师傅，当上学徒后过着整日被呼来喝去的日子，多半工钱也会被无情地克扣掉。

罗伊不想失去自由，自己有丰富的外科知识，完全能开家诊所养活自己。刚来这儿的前几个月他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不过在这儿生活时间越久，他越清楚所在国家的情况，自己的设想也就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帝国本就四分五裂，看似国王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实权却在各地的贵族手里。帝国有所谓的法律，可那也是为有钱人和贵族服务的。

在内，贵族、各地领主、起义军之间征战不休。在外，东部是一望无垠的死亡沙漠、北部有地精帝国、半人马部落，西部则是暗精灵的地底世界，西南角是大片的沼泽地和兽人族群。就算南面无边无际的大海里，也依然有海怪骚扰过往的船只。

这种境况让帝国基础设施非常差，随处可见外伤病人，可这里缺乏工具，甚至连最基本的消毒都做不到，现代医学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清楚现状后，罗伊开始改变想法，之前幼稚的幻想被他抛到了脑后，想活下去就得用些其他手段。好在他遇到了卡库，平日里两人靠偷盗、抢劫、哄骗过活，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们俩基本什么都会去干。在这个落后的社会里，又远离王城，法律没有任何约束力，也没有多少人会去真正捍卫它。

终于在他十岁、卡库十二岁那年，两人找到了“组织”。这次来达什维斯庄园便是组织派下的一个高难度任务，目的是将漆黑古书偷到手。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能得到一百枚金币，足够他们安安稳稳地做点小生意了。

几天前在半道上，两人用大量酒精制品放倒了达什维斯手下的信使，翻阅了他背包里所有请柬。随后，特地选了一高一矮的两人，然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借来了衣装和请柬，轻松混进了庄园。

过程一切顺利，100金币到手也只是时间问题，没想到最后竟惹来这样的麻烦。

卡库断了手臂，命算是保住了，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回家。不过组织从来不养废物，少了条手臂又有任务失败的记录，回去也只是赚点嘲笑而已。在罗伊的央求下，福恩给了他一笔钱，能供养他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逸生活。

而罗伊则要在科塞辛学院里待上五年。

学院位处帝国西部，帝国的五大学院之一。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这里靠近帝国蜿蜒曲折的西部边境，食人魔、地精、暗精灵、兽人，各处势力犬牙交错，到处都是异族的部落和城市。

边境冲突不断，使得学生能经常参加实战，学院的整体水平也一直处于帝国顶尖。他们每年都能向中央高等学院输送大量人才，当然入学的标准也非常高。

平日里申请入学需要一整套繁杂的流程，能真正走到最后的寥寥无几。不过，今天这些上了年岁的导师有些犯难了。

眼前这位孩子的秘能非常弱，按他手里漂浮着的感知球来看，只能做到刚刚离手的程度，比起入学标准半米的距离有着极大的差距。要是平时，他连初试也过不了，会被早早劝退回家。

可现在，他身后站着学院的高阶导师，还是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b1级秘法师。在留任的那些导师中，他的实力也是排得上前三的强者。

“福恩大师，这是建院开始就立下的院规，也是惟一一条从来没有被更改过的院规。”

“对，没人可以例外，就算院长来了也一样。”

“亏你能找到这样的人才，秘能值只有10，我可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程度和普通人几乎没什么区别，来了也是找死，还是回去吧。”

福恩叹了口气，情况和他之前设想的一样，倒也不强求：“那行吧，让他加入护卫队总行吧。他是我的学生，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他留在学院里。”

老头们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太过在意。学习秘法的人都有些神经质和怪癖，收个废柴做私下授课的学生并不会占用学院的资源，没有阻止他的理由。护卫队本身也没有太多规矩，只是学院请来的一伙佣兵而已。队伍人员更替非常快，缺口也大，有新人能补充进来也是一件好事。

“孩子你可想好了，护卫队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啊，我看还是......”

老头们是出于好意，可福恩生怕罗伊听了之后反悔，马上把契约拍在了桌面上：“你们管的也太多了吧，他字都签了。”

罗伊尴尬地笑了笑，从他们的口中能听出满满的危险，可自己也是出于无奈。本以为没有秘能最后会被放弃掉，到那时强留下他没什么意义，卡库也已经保下了性命。可没想到的是，就算他基础那么差，福恩也没有放人的意思，反而逼着罗伊签了护卫队的卖身契。

当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该归结在他那个特殊能力上。

在来学院的路上，福恩很在意姐弟俩为何对罗伊那么上心。罗伊自然也不会装傻，把原因告诉了他。这其实并不是很强悍的能力，时效非常短，信息量有限，在分秒必争的实战中没有太多用处。在绝对实力的差距面前，也是可有可无。面对克里斯和诺拉雅，罗伊都没有还手余地，要不是福恩来的及时，恐怕早就被杀了。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这位大师什么都听他的，罗伊就不会反悔。留下就留下吧，反正在这里也能挣钱养活自己，再怎么样也比两人一起死在那里强。

护卫队是学院雇佣的佣兵，目的是为了保护秘法学徒，一般是三到五个人临时拼凑出来的队伍。当然也有早已组成规模的成熟小分队，但因为死亡率不低，所以这种小队并不多见。

高死亡率意味着报酬也非常丰厚，每次任务回来不仅有金钱奖励，还有机会进入图书馆阅览秘法书籍。

后者才是他们甘愿来学院冒险最重要的理由。对普通人来说，只有靠大量的对战和阅览书籍，才能学会应对秘法的方法。施放秘法的速度、时机、使用秘纹的种类、发动的原理都是关键，只要能熟练掌握这些知识，打断秘法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一般任务失败后，护卫队的佣兵们什么都捞不着，所以都会在对自己实力有充分的信心之后，才去申请加入护卫队。那么多年来，20岁以下加入护卫队就已经非常少见了，而十五岁加入的在那些老头印象中只有罗伊一个人。

罗伊在经历过与诺拉雅和克里斯的战斗后，清楚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姐弟两人还将他视为极大的威胁，如果不尽快提升实力，难保什么时候又遇上他们。而且在最深处，还藏着一颗为卡库那条手臂复仇的决心。

这也是他能坦然答应福恩的关键。

“既然本人都决定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祝你好运。”

“一年时间也不长，运气不错的话还能捞到不少钱。”

福恩手指点了点契约书里的一排小字，“你们是不是眼花了？他签的是五年。”

“五年？疯了！”

“疯了疯了，简直不想活了！”

“福恩！你竟然让孩子去送死，你这败类！学院的败类！”

在谩骂中，福恩没准备反驳，关照了罗伊几句便离开了这里。他要去找那个老头算账，之前奉送的几件珍品、上千枚金币，再算上之前用的那些秘纹、召唤翼魔都是花销。为了找个天赋异禀的学生，只是一晚上他就用出去至少3000枚金币。

而最后他换来的却是一个秘能值只有10的废柴。

学院中心有一座白色高塔，这里是管理学院日常事务的中心。由于院长已经“失踪”了大半年的时间，学院的杂务都落在了副院长一人身上。

“死老头！我送你的那些......”福恩走上顶层，直接推开了院长室的大门，刚想骂他一顿，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位老头平静地坐在桌边，一页页翻阅着手上的书卷，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忽然从旁边跳下一只绿皮蜥蜴，静静地趴在书堆上，张嘴吐了吐细长的舌头，竟然说出了人话：“臭小子，看来我该再教教你什么叫礼仪才行。”

“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只是一晚的时间，朗曼加洛苍老了许多，头发变得稀疏苍白，皮肤也失去了光泽，上面布满皱褶和褐斑。因为声带和舌头暂时退化导致他吐词不清，现在竟然用一个魔宠来替自己传话。

“预言的反噬而已。”配合着蜥蜴说的话，朗曼加洛摇摇手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过段时间会慢慢恢复的，倒是可惜了我那座古钟。”

福恩猛地回头，发现原本在角落的落地古钟没了踪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只留下了一圈灰尘。

“这可是你发动感知术的重要法器啊，少了它岂不是......”福恩没想到找到罗伊会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一时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相较之下，他送给自己老师的那些施法材料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朗曼加洛依旧看着手上的书卷，倒是蜥蜴的语气有些凝重：“算了，人找到了吗？”

“找是找来了，只不过......”

福恩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毕竟老头费了不少周折，还把古钟给搭了进去。要是知道带来的是个废柴，还不得被活活气死。

绿色蜥蜴收起了自己的舌头，顺着一旁的书架爬到了朗曼加洛的肩上。老头随意地翻过一页纸，干瘪的嘴唇上下一碰蹦出了几个字：“吞吞吐吐的，这小子秘能值很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