仳离静静的守候着,屋内晦暗,他犹如一只潜伏的豹子,在等待着他的猎物,自投罗网。
房顶上的声响未停,但却更细微,仳离能够确定,房上有人。
握紧手中短刀,视线锁定,只听得一阵木板破裂的声音响起,转瞬之间,整个房梁就坍塌下来。
随着房梁坍塌,片片灰尘裹挟着无数光珠洒落,径直向仳离射来。
仳离只觉那光珠耀眼异常,在暗夜中闪着妖冶的光,他做足了准备,向门的一侧倾倒,大部分的光珠都落在了身后的土墙上。
厚厚的土墙上,瞬时惊现无数孔洞。细小,深邃。
虽然仳离反应足够迅速,但还是不免被暴雨一般的光珠扫到,肩膀及腹部,几处受伤,他能够感觉到,鲜血在一点点的渗出。
他的战斗力倒是没有多少减损,可惜到底受了伤,面对这样的高手,恐怕难以应付。
眼前,赫然出现一抹白影,在晦暗的小屋中格外清晰刺眼。
房顶破了,月光从破洞处透了过来,让两人的身形都暴露在对方的眼中。
他们互相凝视,做好了准备,却没有立刻开打。
仳离能够感受到,对手还很年轻,而且功力深厚,绝对不是普通士兵。也不是前日在榫子巷之中出现的那些人。
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高手?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骆绎此行,正是为了把洛阳筹备的最后消息,传递给太子。
他快马加鞭的赶到长安郊外,眼看着再走半个时辰,就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入长安城。
却没想到,停在了高平乡这个地方。
原因无他,谁让他发现了仳离这个妖人呢?
按照通常道理来讲,他对于一闪而过的人,并不会太过在意,毕竟重任在肩,容不得他有半点迁延。
然而,他还是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人。
应该说,一开始引起他的注意的,并不是仳离,而是负责跟踪仳离的士兵。
他虽然换了常服,并且刻意隐藏行迹,可骆绎还是能够看出,他出自行伍,是个士兵。
一个士兵,怎么会紧盯着一个长相丑陋的壮汉。
尤其是这个壮汉还明显的具有异族特征,骆绎有些警觉起来。
他将坐骑拴在村口,而后跳上房檐,伏在瓦后,观察局势。
果然,下一瞬,就在那士兵闪神的时候,怪人立刻转到他前方,混入人群中。
看那士兵慌张的样子,显然他意识到自己是跟丢了。
骆绎无法上前告知他怪人的方位,他也还不知道士兵为何要跟踪他,但出于本能,他已然选择站到了士兵一边。
就在他捕捉到怪人踪迹的那一刻,他就决定帮助士兵追踪男子。
倒要看看,这个举止怪异的男人,跑到乡村里要做什么。
从天还亮着,追到天彻底黑透,骆绎终于发现了这怪人的老巢所在。
果然,他还是要做坏事。
可惜的是,他无法和官府取得联系,只得寸步不离的跟踪他。
好在轻功上佳,他自信,整个长安城没有能发现他踪迹的人。
他跟着仳离来到破屋处,趁着他锁门的时候,跳上屋顶,拔开乱草,从房顶的破漏处,观看仳离的行动。
当女人的钗子,梳背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有所触动,至少可以证明,这妖人应该没干好事。
他见他把首饰都放到箱子里,而那箱子,俨然是他一早就藏在破屋中的,里面都是黄橙橙的金子。
眼见着仳离就要拿着这些金子,离开此地,骆绎当机立断,翻身向下,他当然希望能悄无声息的偷袭仳离。
然而,仳离武功高强,也不是吃素的。只听到一点动静,就判断出房上有人,警惕了起来。
幸好骆绎的武器,不是需要近身格斗的,否则他还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
房顶的掉落,成功惊动了附近居民。
周围几家亮起了烛火,有几个乡民出门查看,仳离和骆绎都十分默契的没有说话,更没有发出攻击。
骆绎是不想再伤及无辜,至于仳离,本就是个亡命之徒,更没有那些崇高的信念。
他只是因为已经受伤,能拖一时是一时而已。
“怎么回事啊?”
“房子塌了。”
“我过去看看。”
“看什么看,前两年就没人住了,破成这样,倒了也正常。”
“快回去睡觉,明天还得干活!”
喧闹声,离去的脚步声,乡民们果然对破旧的房子一点也不好奇,这地方的房子,年久失修,无缘无故就倒塌,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待到周围没了声响,屋内,真正的战斗才要开始。
骆绎这里,也有个困难,他的暗器雪丸子,自然是杀伤力巨大,打击面也宽广。
不过这东西需要抛洒才能掷出,而这间平房地方狭小,抛洒不便。
他暗暗摸了摸腰里,确定弯刀仍在,做好了双重准备。
屋内升起一股细微的血腥味,骆绎弯唇一笑,知道妖人受伤了。
仳离喘着粗气,先行察觉到了骆绎的动作,扑出一击。
他是暗夜的王者,是最邪恶的狂徒,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样向死的精神,是骆绎不具备的。
于是,轻灵跳脱的他,也难免在仳离的手下遭了殃。
仳离锋利的短刀,闪着寒光,向骆绎袭来,与此同时,骆绎正打算抛洒雪丸子。
雪丸子出手,仳离的刀锋也赶到,骆绎尽力回收身子,无奈,肩上还是挨了一下。
雪白的袍服之上,浮现血印子。
仳离本想用短刀突袭,与骆绎缠斗。
他内力深厚,只要能近了骆绎的身,必定会结果了他的小命。
奈何,骆绎身形轻盈,虽是身上挨了一刀,可依然躲过了仳离的突袭,仳离退缩到墙角,不甘心的啐了一口。
痰液上来的时候,只觉口腔中,涌动着一股血腥味。他低头摸摸自己的胸腹,早就糊烂一片。
鲜血混着碎肉,黏黏的挂在他的肚子上。
而这时,血液不停从嗓子里翻上来,他大口吐血,轰然倒地。
在他渐渐凝固的眼神中,年轻人的面容渐渐清晰,那是一张俊秀却冷漠至极的脸。
仳离的死,不会让他有任何触动。
天生的杀手,这样的人,如果能为他所用,今天的大事恐怕早已成功。
在他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还在想着这样的事情。
也许,这就是他一辈子的信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