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这位姐姐,您……没事儿吧?”柳子衿有些忐忑的问道。
任谁被一个陌生人这样莫明奇妙的看着,心里总会有些忍不住发慌。
周曼殊被他的话语从某种禁锢里拉了回来,并瞬间发觉到自己的失态。
她赶忙让表情尽量恢复正常,但那明显藏着心事的眼睛却无论如何无法掩盖。
“我……你……你就是……柳子衿?”周曼殊似乎有些惊讶的问道。
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种被打乱了节奏却又要强装镇定的慌乱。而初来时开口的那股子寒冷劲儿,则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柳子衿奇怪的看她一眼,然后也尽量让自己保持正常的状态。
“在下正是柳子衿,姐姐是……”
周曼殊忽然笑了一下:“你叫我姐姐?”
“呃……那我应该如何称呼呢?”柳子衿问。
周曼殊道:“我这年龄……算了,不说了。姐姐就姐姐吧。这样叫显得年轻,我也高兴。”
柳子衿道:“姐姐看着也就二三十岁,怎么说得跟自己七老八十一样?”
“在武修的世界里,光是用眼睛看,哪里能知道人到底有多大?”周曼殊道。
柳子衿点点头:“也是。不过既然是这样,武修的年龄自然也不能跟普通人一样来论。反正以姐姐的样子,要是让我喊大婶,我可喊不出来。”
“呵呵,嘴倒是挺甜,比某个人好多了。”周曼殊说道。
柳子衿疑惑的问:“某个人?”
“某个……年轻的时候长得跟你很像的人。不,应该说,你跟年轻时的他长得很像。”周曼殊眼神恍惚,明显想起了往日的人与事。
柳子衿有点明白刚才对方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那个人长得肯定很英俊,并且勾走了姐姐的心。”柳子衿道。
周曼殊嗔怒瞪了他一眼:“会说话的人,有时候也会贫嘴的让人讨厌。”
柳子衿赶紧正色拱手:“唐突了。”
周曼殊见他惶恐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然后道:“不妨事,年轻人嘛……”顿了顿,似乎心有不甘的又问,“你……姓柳?”
“家母姓柳。”柳子衿道。
周曼殊一听这话,整个人似乎又激动起来:“那令尊……”
柳子衿道:“恕不便相告。”
周曼殊似乎不甘心,但克制住了。
“是我唐突了。第一次见面,就要问人家父亲的姓氏,确实不应该。”周曼殊笑着摇了摇头,笑意里满是自嘲,“不过,我能问下柳公子家里是何处么?”
柳子衿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实在是奇怪的紧,他道:“小子斗胆问一句,姐姐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我家来拜访呢?”
被他一提醒,周曼殊才想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不过看着眼前这张脸,她实在也无法做些什么。
别说教训对方了,只怕无论他做什么事情,自己都生不起气来。
思索片刻,她道:“我叫周曼殊,听说过么?”
柳子衿嘴巴立刻张得很大,然后赶紧恭敬行礼:“原来是周院长。学生刚才有所不恭,还请周院长见谅。”
周曼殊摆摆手:“不知者不罪。何况,你是青云的学生,我是栖梧的院长,也犯不着对我恭敬。”
柳子衿忙道:“不敢。”
“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应该也清楚我来是所为何事了吧?”周曼殊微笑看着他。
柳子衿苦笑一声:“当然知道。不过……周院长,小子住在这里,也是情非得已。若要让小子现在搬走,万万做不到。还请周院长见谅。”
“情非得已?”周曼殊很奇怪,“怎么这么说?莫非你住在这里,还是有人逼的不成?”
柳子衿咬牙切齿:“不是被人逼的,是被人坑的!”
“那……搬走不是正好么?继续留在这里,岂不是等于继续被人坑?”周曼殊问。
柳子衿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我直接搬走,就等于向人认输。被人坑了,还要向人认输,这种事情我办不到。那会憋屈死的。”
“可是你住在这里,会让栖梧的学生觉得不舒服。”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如果她们不舒服,我就要搬走,是不是有点太不讲道理了?”
“这里住的都是女学生……”
“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男男女女群居在一起。有男人的地方,就有女人。有女人的地方,也有男人。这到底有什么不妥的呢?我只是本本分分住在这里,又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马蜂的事情,是你干的么?”周曼殊问。
柳子衿看着她,见她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才道:“那是因为郑流苏先往我门前倒垃圾的。我不是任人宰割的人,所以必须做出反击。”
“可是后果会很严重。”周曼殊道。
柳子衿笑了,道:“无论我反不反击,只要我不搬走,郑流苏都会做的越来越过分,后果都会越来越严重。与其如此,就看看谁更过分好了。”
“你知不知道,我们栖梧学院,一向很爱护学生。你今天做的这件事情,足以让我把你赶出京城。”周曼殊语气有些严厉的道。
柳子衿正色道:“仅仅因为我住在这里,有人就要把事情搞那么大。既然如此,我也不怕小题大作。郑流苏也好,凤舞社也好,栖梧的学生也好,栖梧的先生也好,甚至是周院长你也好……想要来对付我柳子衿的,尽管来。本少爷脾气上来,什么都不管。就算头破血流,我也要让你们知道,硬石头,不是你们谁想啃就能啃的。就算你们要啃,我也要硌掉你们一嘴牙。”
周曼殊眉头皱起:“你依仗的是什么?”
“一身正气!”柳子衿挺胸抬头道。
“噗……”周曼殊立刻笑出了声,然后用手虚戳着柳子衿,道:“你小子,就是看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所以才在这跟我耍嘴皮子。”
柳子衿正色拱手行礼:“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让周院长对小子莫名厚爱,小子甚感荣幸,同时铭感五内。说实话,我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只想安安静静住在这里。如果周院长可以帮忙,还烦请帮小子跟春风坊的学姐学妹们说一下。我保证住在这里不惹什么事情,也希望她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不然到时候真闹出什么事情,大家彼此也都不会太愉快。周院长觉得如何?”
周曼殊双手负在背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然后嘴角露出促狭笑容,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并非单单是帮我,也是在帮贵院的学生。这一点,周院长心里应该清楚。”
“我不觉得整个栖梧学院的学生加起来,会斗不过你一个。所以我觉得,我终归还是且只是在帮你。”周曼殊道。
柳子衿低着头看着脚尖,然后抬头道:“其实我也没说非要周院长帮这个忙,如果周院长不愿意……”
“我有说过不愿意么?”周曼殊急声道。
柳子衿道:“刚才周院长不是……”
“刚才我说,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是让你给我个理由,没说不答应帮你的忙。”周曼殊轻嗔道。
柳子衿摊手:“我也说了,院长并非是仅仅在帮我的忙……”
“你这小子怎么那么不开窍呢?”周曼殊瞪眼看着他。
“呃……”柳子衿有点懵逼,“那周院长的意思是……”
周曼殊看着他,脸上露出无奈表情。
“你就不能动动脑子?有些事情,哪里应该是女人……我来主动说出口的?”周曼殊不满的看着他,有点像情侣吵架时因为男方猜不透自己心思而有些生气的小女生。
女儿家轻嗔薄怒最是可爱动人,而像周曼殊这种轻熟的女子,露出这种姿态时,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那种显得有些亲昵的娇嗔,很容易让人心中产生悸动。
但是……柳子衿真的猜不透她的心思。
小女孩的心思就已经很难猜了,更何况是大女人的心思呢?
所以他在那里忍不住的挠头,最后还是只能无奈的向周曼殊道:“周院长,要不有什么话,你还是直说吧,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周曼殊又想气又想笑,最后叹一口气:“怎么天下间总有那么些男人,脑子里像是长了根木头疙瘩一样?”说完,一边摇头,一边无奈而又绝望的看着柳子衿。
柳子衿惭愧的低下头,然后不停地挠头。
木头疙瘩……嘿,在女人面前,有哪个正经男人不是木头疙瘩?
只有那些花丛老手,才擅长揣摩女人心思。
见他这副样子,周曼殊是彻底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摇摇头,道:“你刚才让我帮的忙,我答应了。以后有时间,去我那里找我喝茶。”
说完,立刻转身离开了。不然,柳子衿肯定能看到她脸上露出的娇羞红晕。
离开南十七巷,周曼殊慢慢向郑流苏的小院走去。
一路上脚步放的很缓,头也轻轻低着。
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肯定很红,所以她要借时间平复一下心情。
想到刚刚向柳子衿发出的邀请,她忍不住有些生气,气自己怎的这么不知矜持。不对,是不知廉耻。
当初面对那个人的时候,自己都能克制住连一丝一毫的心意都不流露出来。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反而还没有那个时候沉得住气?
而且对方只是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
她停在巷子的墙边,拿脸对着墙,本来想平复心情让脸上的热度消退的,现在可好,连耳朵都热起来了。
比别人大那么多,居然还能生出那种心思……周曼殊,你真的要死了。
这时,旁边有两位女生经过,她们靠近墙边,探着脸仔细看了一眼周曼殊,然后脸上都露出惊讶表情,赶紧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周院长。”
周院长一惊,回头看到两名女生,赶紧道:“啊,你们好,你们好。”说着,赶紧匆匆往前走。
两名女生在后面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周曼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个人明明早就放下了的,怎么今天见到一个跟他长得像的人,就如此心性大乱呢?
是因为没有真正放下,还是被年轻时那种深刻的悸动触动了心扉呢?
就是不知道那少年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身为一个女人……居然第一次见面就主动请人去自己家里喝茶……
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样的女人是什么正经女人吧?
她忽然有点患得患失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想,自己身为栖梧学院的院长,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学生第一次见面,就邀请人家去自己家里,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自己的名声只怕要……
到时候自己直接就不用活了吧?
她倚墙羞走,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不觉,居然就已经来到了郑流苏的小院前。
一时之间,有点心虚。
自己怎么轻易就答应了那小子的请求呢……
貌似那小子后来说其实也可以不必非帮忙不可的……
但自己为了让他去自己那里喝茶……所以……
周曼殊真想狠狠给自己一棒。
鬼迷心窍,真是鬼迷心窍……
流苏早上被他整得那么惨,自己如何开的了那样的口?
而且自己又该怎么跟其他学生说以后不要再找柳子衿麻烦这样的话呢?
周曼殊现在有点想回去打柳子衿一顿。
全是那个臭小子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