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柳子衿有点发懵,而且或许是因为他确实不怎么正经,再加上因为韩昭雪那些话激起的波澜,闻到那股淡淡香气时,他忍不住的,很不要脸的,有些心神荡漾。
这个世界,男女之防虽说不至于到甚于防川的地步,但也是很严格的。
一般情况下,大户小姐,甚至青楼名妓,都有自己私人的马车。这类马车的性质,有点类似于闺房,是绝对不能让别的男子随意进入的。
而且车厢相比闺房,要更私密一些,因为车厢空间更狭小,并且私人的马车,里面一般只有一个主座,另外还会有一个侧座,是给丫环坐的。但如果车厢内只坐一人,必然是坐在主座上的。
而那个座位,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是女子的香床。
让一个男人乘坐这辆马车,便必然要坐在那个位子上。那与把自己的香床让给别人睡,是一个性质。
那样的性质……是有着极其暧昧的意味的。
即使周曼殊没有那样的心思,就算柳子衿是个正经人,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难以让人不多想乱想。
柳子衿掀着车帘,闻着那股淡淡香气,看着车厢中唯一的座位,一时之间有些心潮涌动。
“柳公子,请脱鞋。鞋子放鞋柜里就行了。”婆婆在后面提醒。
柳子衿点点头,上了马车,然后脱掉鞋子,放在车厢前面的一个小柜子里,紧接着,便踩着车厢内铺的雪白兽皮毯,进入被香气笼罩的精致车厢里。
这辆马车外面看着很普通,里面却有着极精致的装潢。
雪白的兽皮毯,极契合人背部曲线的木质带软毡的躺椅,伸手便可取到杯子的茶杯架子,悬吊在两边刺绣精美的香囊,在车厢木板之上,还装着银白色勾勒金线的保护性格栅。依附格栅,还装有纹路优美的木龛,里面或放置月石,或放置木雕玉器,木龛正中有圆形洞口,洞口上装着透明度极高的玻璃。躺坐在躺椅上,无聊时便可透过玻璃,欣赏那些艺术品。若是看得不过瘾,还可随手从木龛上方拿出来把玩,实在是精美而又实用。
在躺椅一旁,还放置有一个小小的站立式木板,上面用勾子挂着一些本子,柳子衿取下来,发现里面是一些书法和画作。看样子也都是古物,上面有的零星还盖着些印章。
他将本子重新挂回去,从木龛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雕,这块木头纹理细腻,入手沉重,雕出来的那匹马也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上等的作品。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曼殊经常把玩的原因,这小小的木雕通体圆润,握在手里,手感非常好。
他将木雕放回去,将背部尽量贴合木椅曲线,身体使劲舒展,只觉得舒适无比。
真是会享受啊。
他伸出手在扶手上缓缓摩挲两下,心中暗道,周曼殊每日去学院,便是坐在这样的车厢里么?
想象着周曼殊舒展身体,慵懒躺在躺椅里的样子,柳子衿忍不住又有些心猿意马。
自己好歹是一个正值年轻气盛的青壮男子,周曼殊用她自己的马车来接自己,就不怕自己在这马车里胡思乱想些不好的事情?
毕竟这里可到处都是她的气息,躺椅也是她每天亲密接触的器具,那些木雕玉器,也是她整日放在纤纤素手里把玩之物。她让一个男人处在这种环境里,就没有丝毫的顾虑和避忌么?
还是真如韩昭雪所说,周曼殊她对自己……
不可能。
柳子衿自嘲的笑笑,否定了这个想法。
人家好歹是活了那么长时间的先来者,怎么会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屁孩儿感兴趣?何况无论修为还是地位,她都居在高处,自己一个普通的青云学院的学生,如何能入她的法眼?就算她真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寂寞难耐,想找人排解一下,也不会选自己这样的人啊。
以她的相貌身段和地位,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况,这周曼殊看着也不是那种放荡的女人。
他将身子往上移了移,收敛摇曳的心神,好好的自我批评、自我忏悔了一番。
周曼殊让自己去她家里喝茶,只是觉得自己长得像她的一个故人,所以心血来潮,让自己去陪她说说话。而以她的身份,如果随意跟一个男子去外面茶楼喝茶,被人看到,反而可能被议论纷纷。直接去她家里,其实倒还更安全一些。毕竟自己坐在马车里,别说人家不知里面是男是女,估计连里面有没有人都不知道。
而且,在这样的聊天中,周曼殊很有可能谈及一些往事,若是去人多的茶楼,估计倒还不太方便。要是刻意找个封闭的雅座,那只怕更惹人猜疑了。
虽然万一自己去她家被发现,惹起的流言蜚语会更多,但至少被发现的可能性,会小上不少。
而去茶楼,是百分之百要被人看到的。到时候,说不定该有的流言蜚语照样不会少。
又或者说……周曼殊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去她家也好,去茶楼也好,被发现也好,不被发现也好,她可能都无所谓。今天可能去她家,明天可能就去茶楼了,都是看心情的事情。
柳子衿在脑子里不断想着这些那些,以让自己不会再去想那些不正经的事情。
毕竟脚下的兽毯实在太软,身下的躺椅实在太舒服,周围的香气实在太撩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一闲下来,就很容易想入非非。毕竟,这兽毯是周曼殊穿着绫罗袜踩过的兽毯,这躺椅是周曼殊舒展玲珑娇躯躺过的躺椅,这香气是周曼殊娇俏香唇吞吐过的香气,甚至,这香气里或许还掺杂有她身上独特的气息。
这种环境,对于柳子衿来说,或者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诱惑和杀伤力。
他必须做到让自己心如止水。
不然等下见到周曼殊,肯定会心虚的不行,要是不小心言语上露出破绽,只怕真的会被暴打一顿。
到最后,他干脆念起定神篇里的寂静咒。
这篇咒文虽然没能成功让他在昨天晚上进入定神境界,但此时却很有效的遏制了他缭乱的心扉。
不知不觉,心思彻底宁定下来,即使睁开眼睛,嗅着车厢内的香气,也不会再动什么不正经的心思。
而此时细听车外,忽发现一片安静。而时不时,居然还有不同种类的鸟鸣传来。
他伸手掀起车厢旁小窗的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马车竟行驶在一条山道之上。
但是这山道极为平整,地面上的石头被削得平平整整,而且山道不陡,仅有一点点上升的坡度。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山并不太高,但即使如此,能修出这样一条可供马车驱驶的山道,也极为困难。
这是什么地方?
周曼殊居然一个人住在山上?
他忍不住有些警惕,把放在兽毯上的念力铳拿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山道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大大的平台。
平台旁流水潺潺,青竹丛丛,平台上亭台散立,楼阁零落,而在平台中间一块极为宽阔耸峙的巨大的石柱之上,立着一个小小的亭子。亭子里,一道白色身影负手而立,目光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正在缓缓移动的马车。
“吁——”
婆婆轻声一唤,那马儿便停了下来。
马车静静停在平台之上,婆婆转身掀起帘子:“柳公子,到了。”
柳子衿重新将铳背到背上,然后穿上鞋子,轻轻跳下马车。
眼前是一个高大牌楼,牌子上写着的是清静院三字。楼牌两旁,是大片值物,将牌楼内的景物遮挡大半。隐约所能看到的,也不过就是刚才柳子衿在马车里看到的那些,流水潺潺,青竹葱葱,以及毫无规律零星散落的亭台楼阁。
婆婆推开牌楼门,伸手道:“柳公子,请。”
“多谢。”柳子衿拱拱手,随她一起迈入楼门。
楼门之内,别有洞天,甫一入眼,便是高低不同但相互连接的一个个平台,这些平台前都有阶梯,之间或以小道相接,或以小桥相连,上面建筑大小高低都有不同,远远看去,显得错落有致,别具一格。
而一条从山间引来的清泉,便在石砌的甬道内缓缓流淌。泉水流过石间,流过桥眼,有的时候,还会经过圆润的通透山洞。而在那些山洞洞壁上,凿刻着一些佛像,雕刻着一些图饰,甚至还有大篇大篇的文字,光是水流经过之地,便赫然是一派山水小景。
而整个平台,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正中间那座高耸巨石柱。
石柱之下没有阶梯,而是用巨石堆砌的一片假山,假山之上栽种着各种植物,假山之下周围,则是一片碧波荡漾。
这高大山柱,正是在水中央。
柳子衿随着婆婆,走过狭窄曲折的廊道,经过精巧拱起的小桥,然后就来到一处三面环水的水榭。
水榭前,是各种鱼儿游荡,水面之上,还有一对锦绣鸳鸯。
而在水中央,便是那座假山,假山中央,便是那高大石柱,石柱之上,便是那迎风小亭,亭子当中,便是周曼殊身着白衣负手而立。
山风吹拂,她衣袂飘飘,长发舞动。
柳子衿抬头张望,就见周曼殊正低头看着他,言笑宴宴,似乎有些欢喜。
她伸出纤纤玉手,拢了拢脸前舞动的长发,然后向柳子衿说道:“柳公子,想不想上来看一看?”
柳子衿四周看看,苦笑道:“我可上不去。”
“那我接你上来。”周曼殊说着,纵身一跳,便已经朝着水榭飘落而来。
柳子衿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香风已经将他笼罩,周曼殊的脸庞赫然已经近在眼前,而她的玉手也已经揽在他的腰上。
不待柳子衿张口说话,周曼殊已经带着他离地而起。
既没有安全带,身体也没有着落,搭在腰间的那只手,似乎也酥酥软软没什么劲道,虽然明知不会有危险,柳子衿还是忍不住心中慌乱。于是他瞬间伸出手,揽住了周曼殊的腰背。这样心里立刻就踏实了一些,不管在什么时候,手里抓着点什么,都比没有着落要让人感觉更安全。
或许因为手臂太长,又或者是周曼殊腰背太过纤瘦,又或者什么原因都没有,事情本来就应该如此。总之,他那只粗大手掌径直绕到了周曼殊身前,无意识的按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在这种时刻,柳子衿当然没有什么别的念头。虽然感觉手臂揽住的地方纤细柔软,手掌按住的地方平坦温暖,似乎挺舒服的,但眼下他在想的,还是赶紧飞到亭子上,让双脚沾到地面。
但周曼殊却不这样想。
她此时心思大乱。
毕竟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未嫁人的女人,一个从来没有和男性亲密接触过的女人。
而此时,她却陷入一种极为暧昧的境地。
她不可能乐意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但这一切又似乎是必然的。
如果她不说要接柳子衿上来,那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但是在之前,她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对她来说,接柳子衿上来,是无奈之举,当然她也可以下去,换个地方聊天。但她觉得在高的地方聊天看风景会比较好一些,所以还是选择接柳子衿上去。虽然难免会有肌肤之亲,但这不是无奈之举么?对吧,无奈之举,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
揽住柳子衿的腰时,她心中自然也有些慌乱,一颗心脏扑嗵扑嗵,跳得极快。
但是从水榭至柱上小亭,于她而言也不过弹指间的事情。
不过是碰一下一个小男生的腰而已,而且又是弹指间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可是没有想到,指头刚弹一半,就立刻感觉到柳子衿舒展手臂要抱自己。
她登时就是心中大乱,有点羞,也有点恼。但这种时候,也没有办法。只能先上了亭子再说。
可是没有想到,柳子衿不仅搂了她,而且还把手掌按在了她的腹部。
而且搂的很紧,按得也很重。
她像是被人紧紧锢在了怀里。
而事实也是被锢在了怀里。
并且是她揽着柳子衿的腰,而柳子衿搂着她的腰,外加按着她的肚子。
在这一刻,周曼殊瞬间感觉无比的荒唐。
邀请柳子衿来家里喝茶很荒唐。
特意让婆婆驾着自己的马车去接他很荒唐。
妄想直接揽着他的腰将他带到柱上亭子也很荒唐。
而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则是更加的荒唐。
自己怎么会如此的荒唐。
她一瞬间心中闪过无数情绪,大多数是对自己的责备。
而接下来,就是慌张。
因为刚才心思大乱,因此体内真元没有接上,飞到一半的身体,瞬间就向下急速坠去。
她惊呼一声,伸掌就向旁边的石柱击去,想要借着力道,再次纵身而起。
虽然心内慌乱,但面对这种险情,她表现得还是非常镇静的。
所谓艺高人胆大嘛。
但柳子衿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性。
一察觉到两个人往下坠,他立刻就哇哇大叫了起来,而且像抓救命稻草似的,双手紧紧的就把周曼殊给抱住了。
刚才可说还只是半搂半抱,此时则是完完全全的抱住。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着,相互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线条和触感。
并且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特别是周曼殊,整张脸都紧紧贴着柳子衿的胸膛,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男性气息,直直向她鼻间扑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一瞬间,不止是慌乱,而且是心慌意乱,那只本迅捷凌厉按向石壁的手,也一下变得轮绵绵的。手推在石臂上,丝毫力道都没有借到。
于是,两个人继续急速下坠。
那位婆婆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当下她也来不及多想,手往腰间一抽,便抽出一条极为细长的鞭子来。接着她往水榭栏杆上一蹬,身体瞬间冲向空中。手中长鞭灵活似蛇,一下便卷中了柳子衿和周曼殊的腰肢。
周曼殊本来想着反正要掉到水里了,再抓着柳子衿也无济于事,双手正想将他推开,却忽觉腰间一紧,什么东西将她和柳子衿紧紧的捆在了一起。
于是两人刚刚才拉开一点距离的身体,再度撞挤到一起,腰腹紧紧相贴,甚至比刚才还要紧。
并且那一撞,也带来更加惊魂动魄的触感。
她脑袋瞬间就懵了一下,一片空白。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觉身子一轻,被什么东西扔到了空中。
此时那位婆婆一只手抠着石柱上一块石头,一只手持着鞭子往上使劲一甩,本来正急速下坠的二人,迅速被甩到高空。她的鞭子在这时一松,两人便已经被送入柱上凉厅。
周曼殊这时已然反应过来,双脚稳稳当当落在了亭中地面上。柳子衿却没那么好的平衡力,一屁股坐倒在地。
只是这鞭子力道极为精巧,从石柱下面直接被甩到石柱之上,再狠狠摔下来,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疼痛。
那位婆婆一推石柱,借力回到水榭,然后抬头看着周曼殊道:“小姐,老奴告退。”
鞭子往腰间一甩,便立刻紧紧的缠上了,随后,她便佝偻着腰,快步离开了水榭。
柳子衿坐在地上,兀自有些不敢相信。过了一会儿,才拍着胸脯长长吐了一口气。
“好……好险……”
周曼殊站在亭边,背对着他。
她似乎在目送那位婆婆远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为了不让柳子衿看到自己脸上的异样。
此时的她,心跳要比柳子衿快多了。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比她之前那么多年经历的事情,都要叫她觉得……刺激和深刻。
不,怎么能用刺激这样的词……
但除了这个词,她似乎也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因为那不仅仅是险落水中的惊险,除此之外,还有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别的事情发生,而那种事情,是那么的荒唐,但是荒唐的事情,不见得会让人心跳加速。在荒唐之中,还有别的成分。
自己居然在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紧紧相拥。
自己居然在有生以来,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相互搂抱在一起。
彼此感受着彼此的身体。
彼此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柳子衿紧紧搂着她时那双用力的手臂所留下来的感觉,此时似乎仍然还在肩背处隐隐发烫。
而腹部,也似乎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在流动。
她一时之间脸红如血,一如几天前向柳子衿发出邀请,低头走在春风坊街巷时那样。
荒唐。
她心中暗道。
真是……真是……好荒唐……
她心中轻声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喃喃而叹。
……
……
五千六百字大章……不过一章这么多字……会不会看得很累啊……以后这种字数多的……是不是应该分两章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