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衿持铳进入训练场,已经引得人惊疑不定,如今他直接毫无顾忌的举起长铳对准廖长天,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本来戊一训练场的学生们知道有人来找柳子衿的麻烦,并且还显得那样嚣张时,还都觉得柳子衿今天肯定栽了。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果断,直接去拿了把铳过来,而且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就拿铳口对准了别人,还跟人说什么,听说你找我?
他们何曾见过这么……果断嚣张到不讲道理的人?
而且他举铳的动作是那么从容,将铳口对准别人时脸上表情是那么的平静,举铳若举筷,瞄人若夹菜,将人生死置于双眼间,却似只是看着眼前一碟菜。
这一切,配合着柳子衿那张仍然少年的脸庞,让人觉得尤为震惊。
也是这个时候,戊一一室的学生们才知道为什么柳子衿可以和雨林风玩到一块儿去。因为两个人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同一种人。
那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不管干谁,不管怎么干,都毫无顾忌。
只不过从某种层面上讲,雨林风更暴力,而柳子衿更冷酷。
廖长天从未料到过会遇上这种情况,不止他,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莫绮看着数丈外的柳子衿,甚至忍不住怔怔的呆住。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种举铳的果断,一如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抱她一样,霸道又嚣张,冷酷又狂妄,毫不讲道理,毫不容辩解,也毫不容抗拒。
这个人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做任何事情时表情都是那么的平静,可是他所做的事,却与此完全相反。
一种颤栗的感觉在心间升起,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怕。
“你真以为拿把铳我就怕你么?”廖长天从来没被人这么制裁过,一时之间脸上极度挂不住,特别是刚刚才口出狂言,如今便被人用铳对着不敢动弹,实在是又憋屈又丢人,若是今天就这么栽了,以后永远成为京城的笑话。
这种结果,他绝对不能接受。
“不怕?那你走两步。”柳子衿轻笑道。
这笑容在廖长天看来,充满了讥讽。
他的脸瞬间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涨得通红,他紧紧攥着手中折扇,咬着牙道:“走两步?走两步又如何?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他刚抬脚,一声铳响便在耳边炸裂。
而他前面的土地,猛然被爆炸的药巢掀翻,枯草与泥土一起向外四溅,溅得他满身满脸都是。他那双为了怀念两年游历而特意剪出一个洞口的长靴,更是被涌进了许多泥土。
他全身僵硬,一只脚轻轻抬着,一动不敢动。
这一声铳响,惊住所有人。
柳子衿直接举铳对着别人,已经让他们觉得是很冷酷疯狂的事情,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真的敢开铳。
而且是毫无征兆的开铳。
开铳的动作与举铳的动作一般,从容平静,若无其事,就仿佛在做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说做就做,果断而又冷酷。
廖长天扭着僵硬的脖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子衿:“你居然真的敢……”
“只是射了一下地面而已,有什么敢不敢的?又不是射人。”柳子衿轻笑道。
廖长天紧攥拳头:“我就不信你敢……”
柳子衿手指立刻压到了扳击上。
廖长天青筋在额前用力的鼓起:“柳子衿!你真当你是墨者么?你只是一个从六品的武骑尉,你已经被判了死刑!你很快就要倒霉,被无数嗅到信号的人给碾压到泥土里!你马上就要被人欺负得鲜血淋漓,灰头土脸!你现在居然还敢这么嚣张,你是真的已经无知到无畏的地步了么?”
“玄策,你说打哪儿?”柳子衿转头问。
王玄策还在刚才被他开铳弄得震惊不已的呆愣中没有回过神来,此时听他问话,立刻满脸迷惑的“啊?”了一声。
柳子衿很无奈的道:“我是说我应该打他哪里。本来想打他的脸,毕竟那脸实在太欠揍了,可是打脸的话,脑浆子可能会崩出来,太恶心了。打其他地方又不解气,你说打哪里好。”
王玄策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道:“杀人……不太好吧?”
“算了,打脸吧。”柳子衿似乎对王玄策很失望似的摇头,然后眼睛对准了瞄准器,手按着扳击便往下扣。
廖长天脸色大变,吓得浑身颤抖:“杨叔叔!杨叔叔!”
“杨副指挥使在这儿呢。”一个声音在近处的房顶响起。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韦睿正站在房顶上,伸手按着一个人的肩头,将他死死压在瓦片上无法起身。
而那人,赫然穿着一身兵马司的带有少亮甲片的布甲军服。
眼看柳子衿就要扣下扳击,自己请来的高手又已经被人制住,廖长天真是吓得肝胆俱裂,面如土色。一种极度的后悔在心间涌起,心中不禁想到如果……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闪到了他的前面。
是莫绮。
她挡在廖长天身前,焦急看着柳子衿:“柳子衿,你难道真的要在这里杀人不成?”
柳子衿一怔,双目离开瞄准器:“你要护着他?”
“我不是要护着他,我只是希望你冷静一下。当众开铳杀人,即使你是墨者,也要受到惩罚吧?何况你现在处境也并不怎么好,你真的不替自己好好想想后果么?”
“我觉得无论如何这种时候该好好想想后果的人都不应该是我。”柳子衿道。
“他死了,你也不会好过!”
“可是他不死,我很难过啊。”柳子衿笑着道。
看着他这笑容,莫绮真的从心里生出寒意。
她赶紧转身道:“廖大哥,快跑!”
“跑?”廖长天怒急,“让我跑?”
“廖公子,快跑,他真的会开铳的!”这时,房顶上的副指挥使也喊道。
廖长天怔怔的看着房顶,再越过莫绮头顶,怔怔看了笑着举铳的柳子衿一眼,然后拔腿就跑。
那厮笑得实太邪恶了!
他觉得愤怒,他觉得丢人,他觉得可笑,可是他还是得跑。
那家伙真的会开铳的。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那家伙真的会开铳的!
他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奇葩玩意儿啊!
为什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太特么可怕了吧!
他快步飞奔到训练场旁的围墙处,然后纵身跳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声铳响响起,他刚刚跃起的地面处猛然被药巢重击,旁边的围墙都似乎随着这一铳而有些摇晃起来,再晚一下,药巢必然击中他的双脚。
他再度心惊肉跳!
这个疯子!
他又是慌乱,又是恐惧,加上围墙轻颤,或许只是他感觉到围墙轻颤,总之他脚下一软,直接摔了下去。
尽管人已经摔出墙外,心中恐惧却仍是有增无减。
他头都不回,爬起来就跑,已经丝毫顾不上此时正被人按在房顶的所谓高手了。
训练场上,一片寂静。
这个结果,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鸦雀无声。
太疯狂了!
太狂妄了!
太……
所有人都已经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形容柳子衿这个人。
就连一旁的王玄策都完全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最让他不敢相信的是,那个本来很狂妄嚣张的人,居然就这样简单的被柳子衿给吓得落荒而逃了……那个两年前就已经在西城因为霸道和嚣张名声远扬的指挥使家的公子,就这么……被一个刚进学院半个月根本没什么修为的人,给吓得肝胆俱裂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了。
这都是什么魔幻剧情啊……
而一手导演这一切的柳子衿,并没有任何过多的浮夸表情出现在脸上。
他只是慢慢放下铳,然后看着莫绮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说完,把铳递给一旁的王玄策:“帮我还到兵器库去。”
王玄策怔怔的接过铳,如在梦中般说了句:“好……好……”
柳子衿拍拍手,像是掸去灰尘,随后转身就朝自己的学室走去。
“我没有!”莫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柳子衿转身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没有!”莫绮激动的说道。
她眼圈有些红红的,嘴唇紧紧抿着,一脸的执拗和委屈。
柳子衿皱了皱眉,然后又舒展开:“哦,那个啊……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
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
你觉得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种渣男式的口径和语气,让莫绮没来由得一阵恼火。
当然,更多的仍然是委屈。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柳子衿定定的看着她,实在有些纳闷,你是站在我对立面的敌人,我说你两句怎么了,生气倒还能理解,你委屈个什么劲?
而且,用得着这么激动的向自己否定那八个字么?
没有意义吧?
莫绮也忽然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往四周一看,就见周公子他们也都很奇怪的看着自己,于是一瞬间慌乱窘迫起来。
正发愁不知道要怎么办时,训练场上忽然涌来好几名先生。
“学院紧急开会,所有人集合排队,然后去演武馆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