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少林寺,史一氓和祁心怡沿着大道足足走了两个时辰,这才进到福州城内,两人直奔邓府,远远听到邓府内一片哭声,史一氓想起邓夫人的惨状,不忍再看,钢牙暗咬,恨恨道:“此贼不除,誓不为人。”说罢转身离开邓府,返回客栈。
不多时,已天光大亮,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散出红彤彤的朝霞,客栈中的人都已起来,有的洗漱,有的打点行装准备起程,显得忙碌杂乱。
张翠莲早已起来,见祁心怡和史一氓都不在,以为二人不愿意带自己走,趁自己熟睡悄悄离开了,正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难过,忽见史一氓和祁心怡走进院来,立即高兴地迎了出来,说到:“我还以为你们不管我了呢,你们这么早去哪了?怎么看起来没精打彩的?”
史一氓和祁心怡互相看了一眼,祁心怡笑着拉着张翠莲的手,说到:“怎么会不管妹妹呢,你放心好了。”说罢,拉着张翠莲的手要回自己的房间,史一氓冲祁心怡说到:“心怡,到我房间来,我有事要和你商议。”
祁心怡冲张翠莲说到:“妹妹先回房间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松开张翠莲的手跟着史一氓进了房间。
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男人的汗香,祁心怡顿时心神激荡,急忙深吸一口气,暗稳心神。
史一氓道:“你觉得少林寺巡夜僧的话可信吗?”
祁心怡其实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一直感觉是少林寺将马德洪藏了起来,否则,少林寺怎么可能让人自由来去,于是说到:“我也一直在怀疑,其中肯定有蹊跷。”
史一氓道:“我也这么以为,你觉得玄空大师是不是在袒护马德洪?马德洪就是少林寺的弟子,也肯定就在少林寺中。”
祁心怡点了点头,道:“所言极是,玄空大师肯定知道马德洪跑不出少林寺,他故意问巡夜僧,纯粹作样子给我们听,反倒露了破绽。”
史一氓笑了笑,道:“你越来越江湖了,说的极有道理。”
祁心怡“呵呵”一笑,道:“怎么听起来象是在损人呢?你是不是还想去少林寺?”
史一氓道:“什么都瞒不住你,我也没想瞒你,今晚我想去少林寺走一趟,少林寺把马德洪藏了起来,玄空今晚必定会与马德洪对质,我必须拆穿马德洪的真面目,让马德洪死在少林寺。“
史一氓的语气狠辣,表情狰狞,祁心怡暗暗心惊,她第一次见史一氓如此愤怒,但让史一氓一个人去少林寺,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说道:“我陪你去。“
史一氓道:“不,我一个人去,你是女人,去少林寺那种地方不合适,我一个人来去也方便。”
祁心怡嘴巴一撇,生气道:“你是嫌我碍事喽?我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危险嘛,我去了也有个照应。”
史一氓坚持不让祁心怡去,道:“不是说你碍事,少林寺经此一闹,必定戒备森严,今晚更会严加防范,多一个人多一分危险,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再次涉险,你和张姑娘在这里等我,我回来找你们。”
祁心怡急道:“你若遇到危险怎么办?我实在放心不下。”说完脸色一红,这样表白心迹,她还真是不习惯。
史一氓道:“放心,有我爹爹的好名声,少林寺不会难为我。”
祁心怡略作思索,道:“好吧,我和张姑娘在客栈等你,你不回来我们不走。”
史一氓笑了笑,道:“累了一夜了,你快回房歇息吧,我也睡一会儿。”
祁心怡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张翠莲拉着祁心怡问:“你们又要去做什么?”
祁心怡顿时一愣,以为张翠莲偷听了她和史一氓的话,急急问到:“你听到什么了?”
张翠莲笑道:“我一直在房间里能听到什么,我是猜的,你们昨晚出去,今天肯定还要出去,我真怕你们把我甩了。”
祁心怡笑了笑,道:“傻妹妹,不会的,今天姐不出去,咋姐俩就在客栈呆着。”
张翠莲笑道:“太好了,姐,你要不要歇会儿?”
祁心怡真的感觉累了,抻了一个懒腰,道:“姐真困了,想睡一会儿,你可别到处乱走,小心遇到坏人。”
张翠莲笑道:“我就陪在你身边,哪也不去,姐快上床歇息吧。”
此时,史一氓早已睡着,微微打着鼾,一夜的奔波,史一氓身心俱疲,这一觉直睡到黄昏。祁心怡却早已睡醒,午饭时间,有心喊史一氓起来吃饭,但见史一氓睡得香沉,不忍惊扰,只和张翠莲草草吃了饭,一起出去逛了一会街。
眼见太阳慢慢退到山后,天色渐渐变暗,史一氓已经醒来,和祁心怡、张翠莲一起上街随便吃过晚饭,返回客栈坐在房间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天光大暗,史一氓换上夜行衣,见院内无人,背上乌龙刀轻轻跃出窗外,双腿用力,汗地拔葱跃上屋顶,猫腰向城南疾奔。
南少林寺又名莆田少林寺,座落在福州城西二百里的莆田市,建立于唐朝初期,因少林寺十三棍僧救了唐王李世民,李世民作了唐太宗后,特敕北少林在南方建少林寺分院,始称南少林寺,并允许养僧兵、参政事,少林寺的地位雄霸武林。
史一氓展开身形,纵跃飞奔,两个时辰后来到了少林寺门前几百米处停住,暗隐身形,史一氓知道,此时少林寺众僧必定严密监视寺门方向,于是,悄悄钻入山林,穿过几大片竹林,来到了少林寺的西侧,跃上一棵大树,静静观察了一盏茶的功夫,确定四周无人,这才轻轻跃下,轻手轻脚来到墙根,取出飞虎抓轻轻甩上墙头,只听“嗒”的一声,飞虎抓牢牢抓住墙头,史一氓几个纵身已跃上墙头。
墙内一棵参天大树粗壮浓郁,偌大的树冠遮下老大一片阴影,史一氓藏身阴影当中,寺内一片幽暗寂静,史一氓见四下无人,轻轻跃入院中,猫腰直奔一座亮灯的偏殿,刚在山石后面藏好,只见两名年轻的僧人端着茶盘走了过来,边走边低声说话。
“听师父说,方丈和玄空大师正在和马师叔谈话,不知道马师叔犯了什么事?居然有仇家追杀。”
“什么马师叔,早被逐出山门了,已不是少林弟子了,听说在外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听寺里的师父们说的。”
“这种人,方丈怎么还留在寺中?没的污了佛门的清白。”
“可不就是嘛,到了,不要再说了,小心师父听到。”
说罢,两个小僧敲门进去,只听屋内玄空说到:“把茶放在这吧,你们出去吧,不用再过来了。”
两个小僧答应一声,躬身退出偏殿,返回僧房。
两个小僧正是玄空大师的徒弟,这个偏殿正是少林寺的戒律院。
史一氓心头窃喜,他正愁不知道马德洪藏身何处,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见两个小僧去远,当即轻手轻脚绕到后面的窗户下面,用唾沫沾湿食指,在窗纸上捅了一个手指粗的窟窿,侧目往里观瞧。
屋内坐着三个人,方丈慧明披着大红袈裟坐在上首,玄空大师坐在左侧的椅子上,地上站着马德洪。
玄空大师脸色凝重,目光炯炯盯着马德洪,冷言问到:“马德洪,你离开少林寺可有八年了?”
马德洪道:“八年零两个月。”
玄空冷笑道:“你倒记得清楚,你已被逐出山门,已不是我佛弟子,为何又回来了?”
马德洪道:“弟子知错了,想回来潜心修过。”
玄空“哼”了一声,道:“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马德洪知道,史一氓正在追杀他,肯定不会放过他,他和史一氓交过手,自然知道非史一氓的对手,他只有躲在少林寺中方才安全,等史一氓走了,他再离开少林寺,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于是,扑通跪倒,道:“弟子知错了。”
玄空大声说到:“你已不是我门弟子了,昨夜你擅闯入寺,本该将你乱棍打死,你还有什么话?”
马德洪冷笑一声,道:“我敢回来,自然有我回来的道理,想必你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的秘密吧?”
慧明方丈一直闭目诵经,此时忽然睁开双眼,目光象两把利锥直射向马德洪,马德洪不敢直视,只好低下头。
慧明方丈倏忽之间又合上双眼,轻声道了一声“阿弥托佛”,没再说话。
原来,马德洪是从嵩山少林寺来莆田少林寺的交流僧,原本是空字辈的武师,因向来不守清规,经常偷鸡摸狗,饮酒闹事,又贪财好色,屡教不改,碍于情面,嵩山少林寺将其送到莆田少林寺,想让莆田少林寺严加管教,怎奈马德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不收敛,山下乡民苦不堪言,屡次到少林寺告状,慧明方丈让戒律院严厉惩戒,数次无果,马德洪依旧恶习不改,慧明方丈忍无可忍,令戒律院查核事实,将马德洪乱棍打出少林寺,慧明方丈本欲废掉马德洪的武功,但碍于嵩山少林寺的面子,只把马德洪赶出少林寺了事,从此妥于清静。
马德洪从少林寺出来,心情郁闷,借酒买醉,一个人在酒馆喝酒,喝得大醉,借酒遮脸,将少林寺从方丈到扫地僧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顿,更将戒律院玄空大师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心情稍解,一个人踉踉跄跄走出酒馆,往客栈走。
不想,刚走出酒馆不远,马德洪的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掌,马德洪吓得酒醒了一半,以为少林寺僧人来报复他,当即身形前窜数尺站定,急转回身,却见一个干瘪老头站在身前,微笑不语,马德洪稳定心神,问到:“你是何人?为何拍我肩膀?”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海孤狼陈嵩,只见他笑道:“这位师父刚才骂得真是痛快,解恨,少林寺就该骂,怎么样,有没有兴致一起喝一杯?我请客。”
马德洪嗜酒成性,有白喝的酒自然不会放过,当即摇摇晃晃问到:“你真请我喝酒?”
陈嵩道:“君子言出必行,岂可拿信誉当儿戏?”
马德洪道:“好,现在就走。”
陈嵩见马德洪身体晃得厉害,上前欲扶,马德洪顿时沉下脸来,道:“谁用你扶?我没醉,你前头带路。”
陈嵩笑了笑,道:“请随我来。”说着话转身顺着大街往前走,寻了一家大门脸的酒楼走了进去,两人径直走上二楼。
陈嵩问店小二,道:“有上好的包间吗?”
店小二立即答到:“二位爷,这边请。”说着话,转身作了一个请的动作,手指向最里面的一个包间。
陈嵩和马德洪跟着店小二进了包间,陈嵩说到:“小二,给我们上煎糟鳗鱼、淡槽香螺片、花生米,再来一坛状元红。”
店小二应声而去,陈嵩冲马德洪招了招手,道:“这位师父请坐,酒菜一会就上来,不知师父怎么称呼?”
马德洪一屁股坐下,道:“我叫马德洪,你呢?”
陈嵩道:“陈嵩,师父贵庚?”
马德洪道:“四十有五,你呢?”
陈嵩道:“我虚长你五岁,今年整五十,马老弟为何如此痛恨少林寺?少林寺有对不住老弟的地方?”
提起少林寺,马德洪怨恨又起,恨恨说到:“我就贪几杯酒,找过几个女人,他娘的,居然把我乱棍打出了少林寺,不提也罢,没的羞死人。”
陈嵩笑道:“佛门静地,清规戒律实在烦死个人,离开少林寺,兄弟岂不更加快活?”
马德洪恨恨地说到:“他娘的,老子在少林寺也不是吃素的,他奶奶的玄空老儿竟然当着全寺和尚的面把我打出来,是可忍熟不可忍?”
陈嵩见时机成熟,立即说道:“玄空是主管戒律院的吧?我听说过,公正严明,冷面无情,太过于苛刻狠毒,马老弟受委屈啦。”说罢,脸上现出同情之色。
马德洪如逢知己,话不设防,骂骂咧咧说到:“公正个屁,他娘的,整天与天地会勾勾搭搭,还以为没人知道呢,都他娘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话一出口,马德洪自知失言,急忙低头喝茶,他并不怕说出秘密,是怕少林寺报复。
陈嵩听了心里一“咯噔”,立即警觉地问到:“你是说少林寺勾结天地会?”
马德洪不肯再说,小声嘟囔着,道:“我也是听说的,不一定准的。”
陈嵩已猜出八九分,也不再细问,这时,小二将酒菜送上,摆在桌面,陈嵩端起酒壶各倒了一碗酒,率先端起,道:“萍水相逢,三生有幸,先干为净。”说罢一仰脖,一饮而尽。
马德洪也已迫不及待地一口喝干,陈嵩又在马德洪的酒杯里添了酒,说到:“马老弟,吃菜,薄酒薄菜,不成敬意啊。”
马德洪向来有酒便是娘,更何况不花钱的酒,当即摆手道:“老兄客气啦,这酒是状元红吧?”
陈嵩点了点头,说到:“马老弟不嫌弃,我也就心安了,不知马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马德洪吃了一口菜,边嚼边说到:“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娘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流落街头。”
陈嵩见时机成熟,试探着说到:“老弟如若不介意,我倒是有一个好去处,不知马老弟想不想听听?”
马德洪喝得高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哥哥有话快说,什么想听不想听的,左右都是无处可去。”
陈嵩低声道:“听说南边吴大帅正网罗武林高手共谋大业,以马老弟的身手,去了自然不愁没酒喝没女人玩。”
马德洪喜形于色,道:“此话当真?”只要有酒、有肉、有女人,马德洪无有不应。
陈嵩点了点头,道:“马老弟如果想去,全凭我一句话,不过,老规矩,你要先递个投名状。”
马德洪诧异道:“何为投名状?”
陈嵩道:“就是必须先做一件大帅吩咐的事。”
马德洪放下筷子,隐隐觉得这顿酒似乎喝得有些急,高兴得也似乎有些早,他看着陈嵩问到:“什么事?”
陈嵩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说,据他了解,马德洪是无利不起早之人,倘若变卦,必然泄漏机密,不如先用话压住马德洪,于是说到:“马老弟,敢大骂少林寺,老哥哥我真是佩服至极,倘若你刚才的话传到少林和尚的耳朵里,我想马老弟的日子肯定不好过,马老弟以后说话可要当心呀。”
马德洪心头一颤,右手下意识握住刀柄,冷眼看着陈嵩,问到:“如此说来,陈兄是想告我状啦?”
陈嵩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说到:“马老弟尽管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我只是担心,酒馆人多嘴杂,一旦有人把你的话传出去,这里离少林寺又不远,马老弟不得不防呀。”
马德洪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松开右手,说到:“不知陈兄有什么好办法?”
陈嵩道:“你要尽快离开这里,正好我要去河南办事,马老弟不如结伴同行如何?”
马德洪半天没说话,默默地喝了两大碗酒,象是终于下了决心,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道:“走就走,反正也是无处可去,跟你去河南何时去见吴大帅?”
陈嵩道:“见大帅不急,别忘了投名状,你此次随我去河南,投名状自然有了着落,只要你纳了投名状,见大帅只在分分钟之内。”
马德洪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定了,何时启程?”
陈嵩道:“明日如何?”
马德洪道:“好。”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酒,见天色已至半夜,遂约定次日晨时在北城门外会合,便各自回客栈休息。
其实,陈嵩观察马德洪已经很久了,多次见到马德洪喝酒抢女人,正是他一直务色的合适人选。陈嵩自从杭州返回衡阳,吴三桂便交给他一项特殊差事,让他务必想办法挑起武林与清廷的纷争,如若能挑起天地会与清廷的矛盾,胜过千军万马,他正可渔翁得利,因此,陈嵩极力寻找合适的人,以便施展挑拨离间之计。
马德洪品行不端,三观不正,劣迹斑斑,但马德洪是少林寺的和尚,那天见马德洪与史一氓打斗,知他武功又不弱,正好可以假借和尚名义,挑起清廷对少林寺的不满。少林寺是武林盟主,清廷一旦对少林为难,武林必将群起而攻之,那时,天下必乱,正可有机可乘。
陈嵩此次去河南,就是要暗中生事,带上马德洪,正可助一臂之力,这让陈嵩一夜欣喜不已。
第二天,陈嵩早早来到了城外,从卯时一直等到巳时,马德洪才姗姗来迟,而且一脸倦容,没精打采,陈嵩强忍怒气,打趣道:“马老弟又去快活了吧?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又遭了殃?”
马德洪“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咱们走吧。”
陈嵩没再说话,摧马狂奔,马德洪急忙跟了上去,两人经湖南、江西、安徽,一路来到了河南登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