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史一氓的师姑岳婉贞,此时岳婉贞头发零乱,一身风尘,脸现疲态,冯老太急步抢出,一把拉住岳婉贞的手,道:“师妹这么快就回来啦?看起来一身疲惫。”
岳婉贞斜眼看了一眼储还山,冷笑道:“还不是这个老糊涂装神弄鬼吓唬人,害得人家去长白山鹰嘴崖白走了一趟,我按照一氓说的地方找到了老糊涂的坟墓,傻傻地在那痛哭一场,越哭越伤心,一气之下,将老糊涂的坟刨了。”
史一氓大吃一惊,急道:“师姑,你怎么把师父的坟刨了?”
岳婉贞眼睛一瞪,道:“我不刨了活死人墓,还不知道你师父那老糊涂借尸还魂呢。”
冯老太一头雾水,急问到:“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婉贞道:“那天,我想起咱们以前的事,即后悔又伤心,不禁大放悲声,想想你我为了这个老糊涂,熬成了白头,终是不值,他活着时对你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死了想得清静,那可不行,我是越哭心里越生气,一气之下,拔了墓碑,刨了老糊涂的坟,却见棺木破碎,半根尸骨也没有,顿时明白了,定是老糊涂骗过他的糊涂徒弟,早已重出江湖了,我猜他定是来找你了,这才连夜赶回来,果然这个老糊涂真在这里,这回你们老有所伴,可以双宿双飞了。”
冯老太脸色一红,埋怨道:“师妹瞎说什么呢,一把年纪,儿女都成人了,谁还有心思想那些不顶吃不顶穿的东西,师妹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岳婉贞嘴巴一撇,道:“你不想,可有人想,这不,巴巴从土里爬出来找你来了。”
两人叽叽嘎嘎说话,储还山偷眼细瞧,却已依稀认出,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师妹岳婉贞,三十年前的灵湖谷中的一幕再次出现在眼前,不由心存愧疚,面色惭然,一直低着头在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得手足无措,局促不安。
史一氓隐隐猜出了储还山的心事,走上前去,拉着储还山的手,道:“师父,我的两位师姑找你来了,师父怎么反倒不敢认了?”说着话将储还山拉到岳婉贞和冯老太的身前,深深一揖,抱拳说到:“干娘,师姑,师父虽有私心,却也一直惦记二位师姑,师父已经知道错了,就请原谅这一回如何?”
岳婉贞不依不饶,对着储还山冷冷说道:“当年你与归师姐离开灵湖谷,你就把我的一辈子都毁了,你知道吗?本来以为你和归师姐得偿心愿,双宿双飞,定是快活,没想到你却抛下归师姐,一个人去了苦寒之地,害得归师姐傻老婆等孽汉子,眼巴巴苦等了你三年,我爷爷也一直闷闷不乐,耿耿于怀,气出病来,十几年前也没了,你说你对得起谁?”
储还山一脸惊讶之色,忏悔道:“是我对不起师父和师妹,师父怎么没了?他得了什么病?”
岳婉贞脾气向来直爽,敢爱敢恨,大声说到:“我怎么知道什么病,劝他出山找郎中看看,他也是死犟,就是不去,眼见饭量越来越少,最后吃不下饭,死时只剩皮包骨头。”说到这里,岳婉贞已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储还山神色戚然,问到:“这十几年来,师妹一直呆在灵湖谷?”
岳婉贞抹掉眼泪,强忍悲痛,说到:“我没你那么糊涂,我爷爷去世以后,我就离开灵湖谷找你,直到今天才找到你这个老糊涂。”
储还山咧嘴干笑两声,眼睛极不自然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人,神情颇为尴尬。
冯老太冲众人使了一个眼色,众人转身出屋,冯老太跟着也要出去,岳婉贞一把拉住,道:“师姐别走,这老糊涂对不起你我,今天必要讨个说法。”
冯老太本也不想走,想了一辈子的人就在眼前,岂能轻易离开,于是,停住脚步,说到:“师妹还是冷静一些,都是过眼云烟,埋怨几句也就算了,一把年纪了,年轻时的事还提它干嘛?”
岳婉贞也是在气头上说些气话,气头一过,转念想想也对,过去几十年了,已是满头白发,一切恩怨都已被岁月泯灭了,早已不该再计较什么情长理短的了,自己只是一时气不过,说些气话罢了,于是,扭身站定,不再说话。
储还山抱拳弯腰一揖,道:“都是师哥不好,师哥给师妹陪不是了。”
岳婉贞“哼”了一声,扭身坐在炕边,冯老太道:“师哥也不必自责,岳师妹说些气话,也是憋在肚里一辈子了,说出来就没事了,过去的事了,没有谁对谁错,非要说个对错,当初是我搅了你和岳师妹的好事,我也受到了惩罚,功过两抵,师哥请直起腰说话。”
储还山慢慢抬起头,望着冯老太,张了张嘴,又将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眼角瞟了一眼岳婉贞,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冯老太道:“师哥,你我都是古稀之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师妹有事不明,储师哥为何要离开长白山?是为了寻找令徒?”
储还山挺直身子,仰脸向天,似乎有意回避冯老太的目光,道:“不是,是为了找你。”
冯老太心头暗喜,脸色不由微微一红,偷眼看了一眼岳婉贞,见岳婉贞神情并无异样,说到:“我在葫芦谷等了你三年,却未曾见你找过我,缘何一把年纪了,却想起来找我?定是师哥说笑了。”
储还山依旧仰头看着屋顶,道:“因为我的心里一直觉得愧疚,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虽牵挂岳师妹,却牵挂你更多一些。”
岳婉贞心头顿时也是一热,虽然终究还是比不过冯老太,但储师哥终究没有把她彻底忘记。
冯老太更是心头瞬间暖意融融,如饮甘露,抿嘴说道:“那为什么不去找我?”
储还山道:“我去找过你一次,但你已经嫁人了,而且生了孩子,我就又回长白山了,再没下山,真是啰索。”
冯老太脸色颇为遗憾,道:“你去的太晚了,我等了你三年,以为你不会再找我了,你知道我父亲死在了杭州,我把他老人家的尸骨送回苗疆,就一直住在葫芦谷等你,我的妈妈思念我的父亲,三年后也离我而去,天伦的爸爸帮我处理的后事,后来,我就嫁给了天伦的爸爸,现在想来,这就是命中注定,这就是咱们师兄妹三人的缘份,谁都不亏欠谁的。”
储还山道:“见你嫁人了,我就在长白山一直等师父召我回山,再没来找过你,不想影响你的生活,没想到师父再没召我回山,我也等得齿松发白。”
岳婉贞忽然接过话头,语气幽幽,道:“其实,我爷爷一直后悔赶你们出山,一直在等你们回去找他,他早就原谅你们了,当初生气是因为我喜欢你,爷爷怕我不开心才生的气,但爷爷一直不说,我早就猜出来了,问过几次,他就是不说,看来,这世上的很多事真的不能强求,也强求不来。”
储还山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滴落地面,扭身冲北边扑通跪倒,大声喊到:“师父,是徒儿对不起您,让您受苦啦。”
岳婉贞没想到一向刚强自负的储师哥居然能痛哭流涕,如此脆弱,心头不由一软,一切前嫌不由烟消云散,忙扶起储还山,道:“储师哥也不必太难过,爷爷在天之灵必有感知。不过,储师哥教出来的这个徒弟还是不错的,将来必成大器。”
史一氓忙道:“师姑过奖了,忘了给师姑介绍,还记得我和师姑说过,我还有三个师哥师姐吗?”
岳婉贞忙道:“他们在哪里?”
史一氓拉过曹云峰和黃子莺,又用手一指炕上的徐进庭,说到:“这三位就是我的师哥师姐。”说完一一作了介绍。
曹云峰、黃子莺、徐进庭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刚才的一切,早已猜出八九分,曹云峰、黃子莺急忙上前,徐进庭疼痛缓解,急忙勉强翻身下地,三人一起跪倒,说到:“师姑在上,受师侄一拜。”
岳婉贞急忙伸手扶起,就势搀扶徐进庭重新上炕躺好,这才说到:“不必多礼,大师哥收了四个好徒弟。”
储还山见岳婉贞已不生气,神色这才渐渐变得自然起来。
冯老太有意转移话题,冲史一氓问道:“今日进城,想必并不顺利,难道天地会有强援吗?”
史一氓遂将前后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岳婉贞怒道:“少林武当这些秃驴杂毛怎么和天地会搅在了一起?难道不知道天地会是叛匪吗?”
史一氓又将少林武当如何受陈嵩挑唆刺杀河南总兵,朝廷如何派大军围攻少林寺,火烧少林方丈,武林高手又如何夜闯军营,康熙如何火烧少林武当山门的前前后后简要说了一遍。
岳婉贞微微点头,道:“这前有车后有辙,也怨不得朝廷,但少林武当与叛匪勾结终是不对。”
史一氓恨恨道:“我与天地会誓不两立,与秦剑南不共戴天,明日,我再进城,誓必手刃此贼。”
储还山接话道:“早知如此,今日我就不该手下留情,明日,我跟你进城,只是进庭的伤势过重,不知有无大碍。”
此时,徐进庭已经挣扎着重新躺好,几个人围在徐进庭的身侧,只见徐进庭忽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显然伤情加重,一时谁都没再说话,心中暗暗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