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
那两人将斗笠摘去,脱掉长衫,慧能方丈不禁惊叫到:“刘堂主、陆堂主,你们可回来了。”
这两人正是天地会清水堂堂主刘明和清木堂堂主陆长平。那日,二人肩头中刀,鲜血狂喷,伤势甚是严重,二人知道无法坚持,遂抢出院外,躲进一处空房,相帮着扎好伤口,见肩头伤口深及锁骨,不由暗自庆幸,如若砍实,整个臂膀必被卸去,焉能还有命在?
此时,二人伤口疼痛难忍,强忍伤痛,乔装打扮去药房买了药酒和金创药,回到空房处用药酒清洗了伤口,重新敷上金创药。
待伤痛缓解,刘明不无担忧地问到:“陆兄,你我此次真是狼狈已极,不知舵主是否平安?”
陆长平道:“咱二人各废了一条膀子,舵主即使危险,你我就是返回长沙城,也只是送死,反倒胡里糊涂送了性命,舵主神武英明,必有脱身之计,咱二人不如先回少林寺,养好伤再去找寻舵主如何?”
刘明回头望向城内,但见清兵黑压压攻入城去,满大街抓捕可疑之人,很多刚从城头撤下的天地会的人被五花大绑,反抗者被打得皮开肉绽,人仰马翻,场面极其恐怖,清兵依旧不断冲向府衙,喊杀声响成一片。
刘明和陆长平对视一眼,没再说话,见外面到处是清兵在搜捕,只得窝在空房内躲避,待外面形势平稳,两人悄悄离开空房,装作行人混出了长沙城,直向福建赶来。
一路上,两人身负重伤,不敢发力,走走停停,晓行夜宿,甚是凄苦和狼狈。
由于是仓促逃出,随身携带的几两纹银已买了药酒和金创药,已是身无分文,有心去人家偷点钱财作盘缠,又怕惹出事端,泄漏身份,只好忍痛挨饿一路急行,直到离城百里,这才潜入一户庄院,偷了两件长衫和两个斗笠,乔装一番,径向莆田少林寺而来。
与此同时,秦剑南等人也已撤入密道,顺着密道直出了长沙城,所幸随从人等背了一些金银细软,于是,买了马匹直奔莆田少林寺而来。
刘明和陆长平仅凭双脚赶路,由于刀伤未愈,且未正经吃饭,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天色一暗下来,两人找了一处树林胡乱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又自赶路,晚上又在一处破庙中歇息,如是三天过去,第四日,二人这才一路风尘来到了少林寺,虽先离开长沙城,却比秦剑南等人晚到了数日。
刘明一脸疲惫,说道:“慧能方丈一向可好?”
慧明方丈道:“老衲自然没事,两位堂主这是从何而来?何以如此风尘辛酸?”
陆长平苦着脸说道:“方丈,可有吃的弄点来,我们哥俩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早饿得前腔贴后腔了。”
慧能方丈忙道:“二位堂主怎么不早说,稍等片刻,我让人弄些斋饭来。”说着话,来到门口,冲院内的一个小僧说到:“去膻房弄两个人的饭菜送这里来,不要和任何人说。”
小僧答应一声,飞快去了后院,不一时,端来了饭菜,刘明和陆长平没再说话,独吞虎咽,风卷残云,瞬间吃了个精光。
吃过斋饭,刘明拍着自己的肚皮,笑道:“我这肚皮还从没受过如此委屈,挨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慧能方丈微微一笑,问道:“二位堂主为何不跟舵主一同回来?”
刘明道:“说来惭愧,我们哥俩本来和舵主在一块儿,准备在长沙城与清兵决战,哪曾想,那个史一氓带着援手又去府衙刺杀舵主,我们仓促迎击,奈何敌人强援太多,我们哥俩被人砍伤了肩膀,急逃离府衙,这才拣回一条命。”
慧能方丈低声宣了一声“阿弥托佛”,道:“善哉,善哉,回来了就好,舵主一直在担忧二位堂主的安危,如若知道二位全身而归,必会心花怒放。”
陆长平急问到:“舵主也在少林寺?”
慧能方丈急忙来到门外,四下里望了好一会儿,这才返身回到屋内,反手关上房门,低声道:“你们说话轻点,庙内香客众多,如若被人看到二位堂主,必引来杀身之祸,不瞒二位堂主说,舵主就在后山顶的草堂,那里是老衲平时参禅打坐之地,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舵主很安全。”
刘明右拳在左拳心猛地砸了一下,好字尚未出口,顿时牵动了右肩的伤口,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慧能方丈急问到:“刘堂主可有大碍?”
刘明一把扯去外衣,露出了被血浸透的绷带,绷带上的血正慢慢渗出。
刘明道:“我和陆长平肩头都被人砍了一刀,深及锁骨,侥幸拣了一条命,快带我们去见舵主。”
慧能方丈道:“请二位堂主整理好行装,扮成香客跟我来。”说着话,走出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后山,刘明和陆长平随后跟了过去。
这一切,均被史一氓看在了眼里,自从在寺院门口见到刘明和陆长平如此神秘打扮,虽没看清脸面,却知道必有隐情,悄悄尾随来到方丈室外,伏在窗根偷听个一清二楚。
此时,见三人快步向后山走去,当即转身去了前院,悄悄让崔东阳和陈龙八个人先回客栈等他,八人不知道史一氓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细问,离开少林寺径回了客栈。
史一氓则返回后院,见慧能方丈和刘陆二人已经快到山顶,远远的隐约可见一座草堂背倚大石,一个人长衫飘飘,背负双手,背向寺院,立于山顶,正凝神沉思,此人正是秦剑南。
慧能方丈和刘陆二人上到山顶,秦剑南转过身来,猛然见是刘明和陆长平,立即迎上前来,拉住刘陆二人的手,兴奋说到:“你们可回来了,见你们身受刀伤,一直挂怀,甚是惦念,是否好些?”
陆长平和刘明忍住剧痛深深一揖,道:“谢舵主惦记,没能保护舵主脱险,请舵主责罚。”
秦剑南微微一笑,道:“何罚之有?细想来,长沙一败,皆因我大意失荆州,偏偏又有史一氓捣乱,和众兄弟无关,只是连累了众兄弟,心内惭然。”
陆长平道:“舵主无恙,天煞地罡,情同手足,共建大业,何累之有?舵主多虑了。”
秦剑南微微一笑,大声说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如今兄弟同聚,当共谋大业,走,进屋说话。”
史一氓远远看着,一直没敢近前,见四人已然进屋,心头暗喜,快步掠上山顶,飞身跃上巨石,藏身巨石与屋顶的夹角处,偷听屋内说话。
秦剑南道:“二位兄弟归来,实乃我天地会之幸事,堂中兄弟翘首以盼,二位兄弟不在的这些时日,我让性空暂时代行堂主之责,而今,性空另有要务,二位兄弟回来的正是时候。”
陆长平道:“长沙一战,弟兄损折甚多,舵主接下来如何打算?”
秦剑南道:“二位兄弟不在的时候,我与性空拜会了大明皇帝崇祯的后人郑旦,性空正在泉州城筹备建立南明朝事宜,届时扶郑旦称帝,天地会打着驱鞑虏除逆贼旗号,名正言顺反清复明。两堂弟兄除抽出一部分配合性空建都,其余弟兄原地待命,只等二位兄弟回来,共谋大业,二位兄弟的伤情有大碍吗?”
刘明道:“伤势不重,但需要时间休养,再过月余应该可以上阵杀敌,舵主想必早有谋划。”
秦剑南道:“请二位兄弟安心养伤,早日康复,我已派元真带清木堂弟兄去了湘潭,即可哨探清兵动向,又可作好迎敌准备,据探马来报,康熙小儿正在长沙肆意屠杀我天地会尚未及撤离的弟兄,我们正可趁此机会制造事端,只要能延耽月余,大事谐矣。”
陆长平道:“要不要我派弟兄前去长沙城,再搞点大动静出来,让康熙顾头不顾尾,无暇攻打湘潭?”
秦剑南忙阻止道:“天地会的弟兄不容再有损折,先不要急,见机行事,必要时造点麻烦就够了,不必兴师动众,我要看着康熙小儿与吴贼火拼。”
慧能方丈道:“建都之事繁琐得很,恐一月时间过于仓促。”
秦剑南道:“时局所限,权宜之计,一切从简,月余足矣。”
慧能方丈道:“也罢,不过,我不赞成多制造事端,应即刻通知元真,不要做出过激言行,免得引起康熙小儿的注意,不要动摇了他攻打湘潭的决心,以免引火烧身。”
秦剑南点头道:“方丈所言极是,明日即派人知会元真,不过,我很担心长沙城中弟兄,但愿能全身而退。”
此时此刻,史一氓已经确定,屋内之人正是他苦苦追寻的杀父仇人秦剑南,心头登时怒火中烧,起身正欲跃下地来,杀他个痛快,却又听到陆长平问到:“舵主有何打算?能说给我们知道吗?”
秦剑南道:“当然,据探马报,清兵应该在一个月后攻打湘潭城,待一切准备就绪,在康熙小儿进攻湘潭,与吴三桂老贼打得两败俱伤之时,我即发布通告,宣称大明朝建立,新君郑旦带兵征讨蛮夷,平叛灭吴,讨还汉室江山。待二位兄弟伤势一好,即带本堂弟兄也去湘潭城外,与元真会合,待我这边讨逆檄文一发,你们即带人痛击清狗和吴贼,将鞑虏赶至江北,杀吴贼夺云贵川,大局可定矣。”
闻听此言,史一氓心头一惊,不敢轻举枉动,遂悄悄将身体隐伏在石后,不知道是该先回长沙城给朝廷报信,还是先报私仇,反复权衡不定,心中一时踌躇不决。